火海与飘零的翎羽中,玄影看清了那个翩翩起舞的白发女子。
那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邪气,猩红的眼瞳中暗藏着癫狂。
就连环绕在她身边的羽毛与凤凰火,都染上了漆黑的阴影。
“你是谁?!”
玄影厉声喝问,红色的翎羽聚成长剑。
炽热的金色凤凰火腾燃,试图驱散这令她不安的黑暗。
但她那辉煌的火焰,并没能照亮这片阴影。
那女子对她的质问置若罔闻,依然沉醉在自己的独舞之中。
她的舞姿绝美,宛若凤凰展翅。
自顾自地说着,玄影完全无法理解的话语:
“凤族,不愧是天生的歌者…连惨叫都这么动听~”
“走?何必这么急切呢?”
“如此良辰美景,不如,与我共舞一曲吧~”
玄影看着她优雅地朝自己伸出了手。
纤长白淅的五指,指甲染成了黑色。
不,不是朝她。
玄影猛然意识到,这个女子根本“看”不见她!所有的疯言疯语,所有的邀请,都不是针对她的。
她在和“别人”说话?
可这里除了她们,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那看不见的“对话者”似乎拒绝了她。
女子“惊讶”地收回手,用那苍白的手指捂着自己的脸:
“哎呀呀…你那是什么眼神?该不会…是想连我也一起杀了吧?”
兴奋。
当她说出这句话时,玄影听出了明显的兴奋。
再配上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却布满扭曲笑容的脸…
玄影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窜起,胃里一阵翻涌。
这女子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那病态的兴奋并未持续,很快就消散了,转而变成虚假的失落。
因为…
“……不要?是吗,真是遗撼啊…”
“其实,我还挺想试试,被利剑刺穿心脏,究竟是什么感觉呢~呵呵呵呵~”
她捧着自己的脸,发出愉悦的笑声。
血红的眸子,漆黑的指甲,惨白的肌肤…
在这幽暗跳跃的火焰映衬下,极为瘆人。
而那女子的容貌,又让这诡异的一幕多了几分邪异的美感…
“够了!”
玄影再也无法忍受,心中又惊又怒。
一团金色凤凰火挥出,朝着那诡异的身影轰射过去!
砰!
“啊!”
火焰炸开,画面如镜面破碎,同时还响起了一声惨叫。
阴影消退了,入眼是赤金交织的烈焰。
她的识海…
玄影茫然地眨着眼睛。
发生甚么事了?
那和她长一样的怪物呢?
“傻——鸟——!!!”
绯羽的怒吼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转眼看去,前九凤战帅顶着一脑袋黑烟,怒气冲冲地飞过来,指着她鼻子大骂:
“好你个傻鸟!长本事了是吧?!跟我玩上心眼了?!”
“先用比试的名义把我骗出来,然后自己在这儿装死不动弹!”
“等我放松警剔靠近了,再偷偷搓火球偷袭我?!”
“你还有没有点武德了?!啊?!简直卑鄙无耻!下流!…”
…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吵死了,一边去。
玄影被她吵得有点心烦,方才那诡异的一幕也还萦绕在心头,让她心绪不宁。
她索性心念一动,直接将绯羽那喋喋不休的骂声屏蔽在外。
安静的空间里,玄影独自沉浸下来,皱紧眉头,开始努力回想和思考刚刚那匪夷所思的一切…
那女子…是什么来头?
自己又为何会看到这些?
……
祝馀三人穿过那扇水波般的门。
门内,别有洞天。
其中景象,宛如一座气势恢宏的铸兵厂。
暗红色的岩浆从铁灰色的山岩间奔涌而下,形成数道炽热的瀑布。
宽阔的广场上,长枪如林。
在这肃杀的枪林深处,一名灰发男子背对众人盘膝而坐。
直到三人脚步声响起,他才缓缓起身转来。
男子的目光扫过众人,略过了武灼衣,在元繁炽身上停顿了一下。
“元阁主。”
他颔首道。
同为圣境,即便元繁炽此刻以秘法改变了容貌,但那气息却无法完全掩盖。
“许久未见了。”
“确实。”
元繁炽答了一句,抱胸站在原地,神色淡然。
“但我此行不是为了叙旧,而是为引荐一人。”
她的眼神望向祝馀。
武怀瑜的视线也随之落在这个年轻人身上。
此人并不是武家血脉,但他刚才所用的力量,又却是源自武家的枪法。
还是自他们那一代后,就再也无人学过的原初版本。
而且,武怀瑜定定地打量他。
他总觉此人非常眼熟。
还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莫非…就是那人?
不待祝馀自我介绍,武怀瑜已幽幽出声:
“自老夫在圣境站稳脚跟以来,每逢入定,总会见到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
“它们都关于同一个人。”
他眼神如炬,直视祝馀:
“那个人,就是你吧?”
“阁下,莫非是老夫的旧友?”“但…为何老夫看你亲切,却无更多印象?”
武怀瑜摸着自己垂自胸口的胡子,皱眉细思。
“说是旧友,倒也不算错。”
祝馀迈步走到他面前,站定。
武怀瑜比他印象中相去甚远,苍老了不少,须发灰白。
和老爷子是越来越象了。
不过他本来也是最像亲爹的一个。
祝馀徐徐伸出手。
“这是何意?”
武怀瑜问。
“一种礼节,握手礼。”
“此外,我掌握着一道特殊术式,只需肢体相触,就能触及他人记忆,或许能帮圣人想起些什么,但这需要圣人配合。”
“不知圣人可愿一试。”
灰发圣人朗笑一声,毫不尤豫地握住那只手:
“那便试试。”
无需戒备,区区六境修士,就是站着让他打又如何?
双掌相触的刹那,祝馀眼中亮起白光。
元繁炽的猜测是对的。
若对方配合引导,他就能看到更多的记忆,甚至能依循自己的理解将其具象化后重新梳理。
武怀瑜三百年来的记忆,直观的在他眼前汇成了一股洪流,井然有序地奔腾而过。
独独一段支流支离破碎:
自某次随父兄走镖归来,直至大炎立国第七年,这段岁月被无形之力扭成碎片,更有浓重黑影笼罩其间。
武怀瑜的意识出现在他身侧,也注视着那破碎的一段,语气凝重:
“这究竟…老夫的神魂又不曾受损…”
祝馀同样不解。
他只知这世间似乎有股力量在刻意抹去他的存在。
自他“死后”,绝大多数与他相关的记载都会莫名消失,唯有特定之人才能保留些许记忆。
祝馀并未多作解释,而是凝神催动白光,尝试修复那段破碎的记忆。
结果居然真的有效。
白光照耀之处,黑暗散去,那些碎裂的记忆也飞舞重组。
仿佛玩拼图一样。
当最后一块记忆拼合,武怀瑜眼中异光闪过。
两人的意识同时回归本体。
当武怀瑜再度睁眼望向祝馀时,眸中已再无半分疑惑。
“…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