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上层,一间陈设雅致却堆满木构件的舱室里,传出轻微的“咔嗒”声。
雍王跪坐在软垫上,面前铺开一张巨大的图纸,正专注地搭建着一座微型宫城。
他是老皇帝最小的嫡子,也是这些年最受宠的皇子。
此次东巡,老皇帝唯独将他带在身边,可见疼爱。
可这位皇子对沿途的风景毫无兴趣,整日缩在舱室里,眼里心里只有工部为他特制的建筑积木。
就连老皇帝病倒,宫人来通报时,他也只是“哦”了一声,淡淡说了句“父皇会好的”,便又沉浸在自己的建筑世界里。
在他心里,天大地大,都没有手中的积木大。
父皇说了,等这次巡游回去,就让他督建一座全新的“长乐宫”,那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殿下,右相大人和内侍监大人求见。”舱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
雍王头也没抬,随口应道:
“让他们进来吧,别碰我的积木。”
门被推开,右相和内侍监一前一后走进来,目光扫过满地精致的积木,又落在雍王身上。
他正操控着机关吊臂,吊起一块雕成宫墙的木块,往搭了一半的“宫城”上放。
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
“殿下,”右相率先开口,“臣等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禀报。”
雍王这才停下动作,抬起头:
“什么事?比我这新搭的宫城还重要吗?”
“来看看,这‘长乐宫’是不是比太极宫更气派?父皇可是亲口答应了我,回京后就让我督建新宫!”
他说得兴致勃勃,却没注意到右相和内侍监交换了一个眼神。
后者躬身前踏一步,语气沉痛:
“殿下,陛下…陛下他,今日清晨已经龙驭归天了。”
“龙驭归天”四个字象一块巨石,砸在雍王心头。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里的积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眼神茫然:
“你说什么?父皇…父皇没了?”
“是。”右相点头,声音听着很是悲伤,“陛下走得安详,只是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殿下。”
雍王愣了许久,眼框渐渐红了,却没哭出声,只是喃喃道:
“那…那长乐宫还建吗?”
这番孝子发言,让右相和内侍监都松了口气。
他们就是看中雍王“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一点。
内侍监立刻抓住机会,进言道:
“殿下,陛下走了,长乐宫自然是建不成了。可若是…若是殿下能坐上皇位,成为大炎的新君,别说长乐宫,您想建多少座宫殿,想怎么建,都没人敢拦着您!”
雍王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
“我…我当皇帝?”
那太子咋办?
“为何不能?”右相在此时出声道,“殿下是嫡子,又得陛下生前宠爱,本就有资格继承大统。反观太子,性情优柔寡断,治国无方,这些年更是多次反对陛下兴建宫苑,惹陛下不快。”
“您想想,若是太子登基,他会允许您督建长乐宫吗?恐怕连您手中的积木,都要被他视作‘玩物丧志’,给收了去!”
这话戳中了雍王的要害。
他想起之前太子确曾说他过“玩物丧志”,还请求父皇叫停行宫修建等等。
若是太子当了皇帝,他的营造梦,岂不是要彻底破灭?
“可…可太子是储君,百官会认我吗?”
雍王的声音里有徨恐,却也多了几分期待。
“殿下放心!”内侍监拱手道,“臣与右相大人、禁军统领陈将军,还有船上多位文武官员,都愿拥立殿下。”
“只要殿下点头,我们定能助您顺利登基!到时候,您就是大炎的天子,想建什么宫苑,都由您说了算!”
内侍监此言彻底打消了雍王的顾虑。
他攥紧了拳头,眼里闪铄着激动的光芒:
“好…好好好!我听你们的!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见他松了口,右相和内侍监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孺子可教!
内侍监提议道:
“殿下,上京城里有个泥巴坊,您还记得吗?那里鱼龙混杂,甚至还藏着一些叛逆。咱们不如从这里做突破口。”
“泥巴坊?”雍王皱了皱眉,那地方又脏又乱,在地图上看着都觉得碍眼,“怎么从那里入手?”
右相意味深长地说:
“泥巴坊里都是低矮的茅草房,建筑杂乱,又堆满了柴火,最是容易…走水。”
“走水?”雍王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右相是想放一把火,把泥巴坊烧了!
“好主意啊!”他眼睛一亮,用力点头,“一把火烧了,既清净,又能建新坊市,一举两得!”
见他完全认同,右相趁热打铁道:
“殿下英明。接下来的事,臣和李监会安排妥当,殿下只需安心在龙舟上等侯消息即可。”
雍王此刻满心都是未来建造新上京城的蓝图,大笑道:
“好!一切就交给两位大人!等事成之后,你们就是国之柱石,我…本王必不会亏待你们!”
“殿下瑞智。”内侍监适时吹捧,又话锋一转,“只是臣等出面调动人手,还需一份殿下的手谕,就以…‘诛杀泥巴坊一干叛逆’为名。
“有了您的手谕,下面的人办事才名正言顺。”
雍王没有丝毫尤豫,立刻点头:“好!我这就写!”
他转身走到案前,拿起笔,飞快写下手谕,末了还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内侍监接过手谕,小心收好,与右相一同躬身行礼:“臣等必不负殿下所托,定助殿下早日登基!”
雍王站在案前,看着满地的积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基后,长乐宫拔地而起,泥巴坊变成崭新坊市的景象。
他的脸上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
刚没了父皇也不觉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