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说得对,非常对。”张叔的语气变得严肃而深沉,“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稳得住神,你跟我交个底,你心里……最怀疑的是谁?”
我几乎是对着话筒耳语:“张叔,田嘉明自己是当事人,他的感受最直接,也最强烈。他……他高度怀疑是县委书记丁洪涛同志。”
“哦?”张叔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惊讶,更像是一种确认,“理由呢?总不能空口无凭吧。”
“田嘉明之前跟我详细汇报过,也跟市局反映过。主要是这件事让他心里结了疙瘩:一是防汛抢险最紧张的时候,县里有专项经费,丁洪涛书记曾经私下向田嘉明暗示,希望他能从里面‘灵活’处理一部分,意思大概是想拿点回扣,。但田嘉明认为防汛是天大的事,就硬顶着没同意。二是上次大堤上,丁洪涛要挖大堤,田嘉明硬顶着没同意啊。”
张叔说道:“这么来看啊,是有可能,我在东原一直在忙业务上的事,这个事都是老李给于伟正书记单独汇报的,对这些细节,没有掌握。”
“所以,田嘉明结合上次记者的事,就怀疑是丁洪涛,方便下一步调整公安局的班子,换上更‘顺手’的人。”
张叔静静地听着,电话里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等我说完,他沉默了几秒,才问道:“这些情况,听起来是有些关联。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些怀疑,连同这个记者的行程疑点,直接向于伟正书记做个汇报?”
我几乎脱口而出:“张叔,不瞒您说,我确实想过。毕竟田嘉明的推测合情合理,而且事关县委常委、公安局长,影响太大……”
“汇报没有啊?”
“还没有,我有这个打算。”
“糊涂!”张叔打断了我,语气罕有地加重了些“朝阳!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别锋芒毕露’!就算田嘉明怀疑得有道理,就算这事儿八成就是丁洪涛指使的,那也轮不到你直接去跟市委书记汇报!怀疑不是证据,这叫告黑状!你让于伟正书记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你李朝阳迫不及待地想扳倒丁洪涛,自己来坐这个县委书记的位置?就算于书记本人明察秋毫,不这么想,那其他常委、其他干部会怎么看?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我背后惊出一层细汗,张叔的话精准地剖开了我内心深处那点急于求成、甚至带着点“为民请命”的个人英雄主义念头,让我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巨大政治风险。官场上的事,很多时候不是简单的是非对错,而是错综复杂的权力平衡和人际关系。
张叔语重心长,继续说教:“这个时候,你的正确态度应该是稳住神,定住心,抓牢你县政府的业务工作,经济也好,民生也好,做出几件实实在在的、大家看得见的成绩来。对于班子里的矛盾,要讲究方式方法,讲究策略艺术,要时刻维护班长的权威。怀疑,不能只停留在口头上,要有实打实的证据链。你刚才说的那些,顶多算是线索和动机,离能够摆到桌面上、经得起推敲的‘证据’二字,还差得远。光是‘据说’、‘怀疑’,拿不出铁证,是动不了一个县委书记的。”
我还有些不服气,辩解道:“张叔,我觉得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已经很有说服力了,逻辑上是通的……”
“说服力不等于证据!更不等于组织纪律!”张叔说道“朝阳,你要清醒地认识到,丁洪涛同志是县委书记,是市委委员,那是一方大员,是经过组织多年培养、考验和任用的干部。在没有十分确凿、过硬证据的情况下,仅凭田嘉明同志个人的一些推测、感受和未经证实的‘暗示’,是绝对动不了他的。这已经不是六七十年代可以搞捕风捉影、主观臆断那一套了。任何一级负责任的领导,都会对这种缺乏实据的举报非常反感,这是官场大忌,也会让你自己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