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了,相同的梦吗……
在天空中的、白色的雪啊。
飘落。
飘落着……
象是要将世间一切染白的白雪,大量的雪花飘落在灰白色少女的肩膀上,却又因她当下激烈的动作簌簌往下落。
只是重复着抬手,向下。
再抬手,再向下!
噗叽。
噗叽。
带血的肉块发出滑腻又沉闷的声音。
灰白色的少女坐在雪地上,只是不停地砸着,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少女身下的、在雪地上的。
是。
飘往高空的白气。
——以及一具被开膛破肚、扯掉肋骨的尸体。
被徒手扒开腹腔的尸体,冒着白色的气体;被掀开头盖骨的大脑,也冒着白色的气体;腔内虬结在一起的内脏,也冒着白色的气体。
喘息着的自己,从口中也冒着白色的气体。
这是液化和凝华的物理过程吧?
从人体中呼出的气体,应是温热的、富含着水蒸气的气体。一旦水蒸气的温度低于露点,它就会迅速凝结成无数个微小的液态水滴,象是云朵一样飘起来。
这就是白气的来源。
少女小心翼翼地触碰着从嘴里呵出的白气,可刚触碰到这白气,她便象是被开水烫到了一样缩回了自己的手。
好冷。
为什么自己呼出来的气体却如此冰冷?
怕被口中的白气冻伤般,灰白色的少女急忙把身体埋入雪中,像只雪兔。
人类是温血动物,明明体内应该是温热的才对。
自己难道不是人类吗?
……
在看不清周边景色的大雪中,在只有白色的世界里。
慢慢的。
趴在雪中的灰白色少女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她没有拍掉粘在衣服和脸上的落雪,雪亦未被她的体温融化。
迎着这片白色。
伫立着。
少女身姿挺拔,宛若积雪中站着的白鹤。
脸上的肌肉很硬,许是被冻僵了。
本想用手背暖暖自己冰冷的脸颊,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嘴角,打开手背、用指尖触摸着嘴角,然后再向嘴角的旁边划去。
而嘴角旁,意外的竟不是嘴唇?
——是牙龈。
只是往嘴唇的方向挪动指尖,便直接触摸到了牙龈?
所以。
自己是在笑着吗?
——就象是猫科动物在狩猎时幻想撕咬猎物一样,此刻自己的上下腭,正高速颤动着。
痛!
手指被颤动着的牙齿咬伤了。
也是这时这灰白色的少女才意识到,自己的血液也好冷。
在这大雪中。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杀掉了自己的父亲,却又在笑着。
自己因为什么而喜悦着?
只是因为父亲一直在家虐待自己的母亲,所以便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只是因为想代替父亲去虐待自己的母亲,所以便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只是因为想同时虐待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所以便杀掉了自己的父亲。
只是因为。
这样无聊的理由。
就杀了人。
——自己果然不是人类吧?
飘落着。
还是飘落着……
白色的雪盖住了血液,白色的雪盖住了尸体的腹腔,白色的雪盖住了自己。
白色的雪。
温暖的雪。
灰白色的瞳孔随着眼珠高速颤动着:
——那是大脑在活动时触发了控制眼球运动的神经与肌肉所致。
——那是大脑在查看着自己的梦境。
于是。
灰白色的少女捧着自己冰冷的面颊,她白色的睫毛好长,盖在耷拉着的眼睑上——使人无法辨认她的眼睑究竟半眯着,还是紧闭着。
那是。
——人类在梦中的表情。
啊……
又做了。
相同的梦。
……
在环城区肮脏的街道上。
站在路边的高大的白衣女人闭着眼睛,就象是一盏路灯。她双手抱于胸前,就这样站着睡了一整夜。
而后。
打开眼睑,灰白色的瞳孔显露了出来。
女人睁开了眼睛。
自路边醒来,冷鸩就觉得有些不适。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己白色的长裤被打湿了。她从灰白色的空间中抽出了一条新的白色长裤,然后直接就在这街道上褪去了原先的外裤,换上了新的裤子。
还好周围没有行人,这样的行为算不得走光——不过就算是有行人,冷鸩应该还是会继续换吧。
毕竟。
在女人灰白色的瞳孔里,看不到“羞耻”存在。
在女人灰白色的瞳孔里,也看不到“人”存在。
【冷鸩,你该行动了。】
“我等不及了,究竟要什么时候我才可以杀死你?”
【快了,就快了。先帮我杀掉左灼海,高阳才觉醒异能,就算我帮助他提升了异能源,他也绝不会是左灼海的对手。】
没再理会脑海里的声音,冷鸩双眼再次开始颤动。
她又进入了睡梦里。
这些年来。
冷鸩总是反反复复做着相同的梦。
每天,她都会回到杀害自己家人的那天。
究竟是什么地方弄错了?
高大的女人、睡梦中的女人——皱着两条灰白色的眉毛。
大概是在梦中思考着什么。
……
年幼时。
自己的父亲是个家暴狂,他没有上班,每天除了酗酒,就是将外出工作的母亲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可哪怕这样,母亲也一直没有同父亲离婚。
冷鸩当时无法理解这是为什么。
她想了很久才想到了缘由:
或许是自己的母亲渴望着被父亲虐待着,所以才没有离婚。
可是被父亲这样的人渣虐待,未免也太可怜了。
比起被人渣虐待,还不如被自己虐待。
那么。
为了代替父亲虐待母亲而杀掉了父亲——也是非常合理的吧?
可是呢,为什么在那个时候。
在那个隆冬。
在那个大雪纷飞,雪快没入自己腰间的夜晚。
在自己还没有觉醒成为异人,便杀掉了父亲的那个夜晚……
自己母亲的脸上却没有喜悦呢?
明明在往后的日子里,母亲可以一直被自己虐待,为什么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大声哭了。
回忆起母亲临死前的话语。
她说。
“冷鸩,我没有和你爸爸离婚是为了你的成长。你的学业很重要,马上就要参加中级考试了,中级3年,高级3年,这短短6年时光便能决定内城区普通人的一生,我不想让你分心,所以一直忍耐着。而不是为了什么让你虐待我。”
当时。
母亲哭泣着拥抱了自己。
“对不起,冷鸩。我错了,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把你教好,让你变成了这样的怪物。我之前应该更多地关心你,对不起……”
母亲为什么要道歉呢?
或许是因为。
她对自己说了假话吧?
想要被虐待的她因为欺骗了自己,便内疚地哭了出来。
一定是这样的。
不过。
回忆起母亲痛哭流涕的模样,冷鸩至今仍是摸不着头脑,她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也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要哭。
……
打开眼睑。
环城区的街道上。
高大的白衣女人再次从美梦中醒来。
她眼睛一晃,便随便在街边找了一家居民房走了过去。由于环城区的治安不好,房子大都没有窗户,门也是用厚实的铁门而非木门。
可是再厚实的铁门对异人来讲也没有意义。
她用手指嵌入铁门,把铁门像豆皮一样扭成一团褶皱般的聚合体,将厚实的铁门拆了下来。
弯腰、跨步,踏入房门。
冷鸩没有注意房间里具体居住了怎样的人,也没听到住户在说什么。身高超过2米3的她,象是大人坐在不合身的儿童木马上。
骑跨在那人的身上。
只是重复着抬手,向下。
再抬手,再向下!
噗叽。
噗叽。
带血的肉块发出滑腻又沉闷的声音。
恍惚中。
时空发生了扭曲。
自己竟又回到了那个雪夜。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灰白色的少女坐在雪地上,只是不停地砸着,一下又一下地砸着。
灰白色的瞳孔随着眼珠高速颤动着。
那是。
——人类在梦中的表情。
啊。
又做了。
相同的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