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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微知着

冬雨绵绵,寒意浸骨。连日的阴雨让“清墨医馆”难得地清静了几分。林薇趁着这空隙,在堂屋的火盆边专心整理医稿。陈到前日从城中带回一批质地稍好的麻纸,让她得以更系统地誊写那些关于外伤处理、瘟疫防治的要点。

小蝶偎在她身旁,小手握着一块炭笔,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地描画着草药的型状,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艾叶……这是车前……”王婶则在里间就着窗光缝补衣物,针脚细密。屋内炭火哔剥,药香与暖意交融,暂时隔绝了院外的凄风苦雨。

陈到持刀立于檐下,目光穿透雨幕,警剔地扫视着院墙四周。忽然,他耳廓微动,转向院门方向,沉声道:“有人来,车马声,两辆。”

林薇搁下笔,抬眼望去。这个时辰,这样的天气,会是谁?

院门被轻轻叩响,节奏沉稳,透着一种不疾不徐的函养。陈到上前开门,只见雨幕中停着两辆马车,前一辆朴素无华,后一辆则略显轩敞,车辕上有不易察觉的徽记暗纹。一名身着青色深衣、头戴进贤冠的年轻文士立于伞下,身形挺拔,面容清俊温雅,眼神澄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礼盒的仆役。

那文士见到身形魁悟、气息凛然的陈到,神色不变,从容一揖,声音清越平和:“颍川荀彧,冒昧来访,求见林薇先生。烦请壮士通传。”

荀彧?荀文若?

林薇在屋内听得这个名字,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她记得这个名字——此前在救治荀府西席宋先生后,与荀衍交谈时,曾听他提及这位族中俊彦,言语间颇为推重。荀衍当时似乎还感慨过一句:“若文若在此,以其慧眼,必更能识得先生医术之妙。”此外,流寓北地时,也零星听过一些关于颍川荀氏“玉璧双才”的传闻,其中一位便是这荀彧荀文若,甚至隐约有风声说,连那在兖州渐露头角的曹操,都曾赞其有“子房之才”。只是这些传闻飘忽,她并未深究。

她迅速收敛心神,整理了一下略显素简的布裙,走到门边,对陈到微微颔首。陈到侧身让开,但身形依旧如岳峙渊渟,目光锐利地落在荀彧及其随从身上。

“荀君光临,蓬荜生辉。妾身便是林薇,不知荀君冒雨前来,有何见教?”林薇敛衽还礼,语气保持着惯常的沉静,心下却飞速思忖着这位荀氏内核人物突然造访的意图。

荀彧的目光落在林薇身上,那目光温和却极具穿透力,仿佛在评估一件稀世古玉的真伪与价值。他见她年纪甚轻,荆钗布裙,身处陋室,却神色安然,眼神清亮澄澈,面对自己这不速之客,既无寻常女子的畏缩慌乱,也无刻意逢迎的媚态,心中先存了三分讶异与两分好感。

“林先生,”荀彧拱手,姿态优雅从容,“彧归乡不久,便屡闻先生仁心妙术,活人良多。家兄休若亦对先生赞誉有加。今日路过此地,心向往之,故特来拜会,唐突之处,还望先生海函。”他言辞恳切,礼节周全,将“路过”之说显得自然而然,令人如沐春风。

“荀君客气了,快请屋内叙话。”林薇侧身相请。

荀彧对身后仆役略一示意,仆役将礼盒置于檐下,并未随入。他只身一人,随林薇步入堂屋。陈到则如影随形,默立门廊之外,既不防碍交谈,又能时刻警戒。

屋内陈设简陋,唯火盆带来暖意,案几上堆着书卷、药材,小蝶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来客。荀彧目光扫过,神色如常,安然跪坐于客位,姿态端正,仿佛身处华堂广厦。

王婶奉上热腾腾的粗茶,荀彧道谢接过,举止自然,毫无士族常见的骄矜之色。

“先生此处,虽简朴,然药香盈室,书卷满案,足见主人清趣,令人心静。”荀彧轻呷一口茶,微笑道,言语间给人极大的舒适感。

“山野陋室,聊避风雨而已,荀君不嫌腌臜便好。”林薇应对道,心知这番温文尔雅的背后,必有深意。

果然,荀彧放下陶盏,话题便不着痕迹地转向了正题:“闻先生不仅精于寻常疾患,于金创外伤、时疫防治之道,尤有独到之处。此等技艺,于当今乱世,实乃苍生之福。不知先生于此,可有系统之心得?”

林薇心念电转,荀彧此问,绝非寻常寒喧。她斟酌片刻,谨慎答道:“妾身浅见,外伤之治,首重清创去腐,防其邪毒内陷,若创口不洁,纵有灵丹亦难奏效。疫病之防,关键不在事后用药,而在事前隔绝,洁净环境,阻断传播途径。有时,管理得当,胜过良药万千。”

她刻意避免使用任何超越时代的词汇,只用“邪毒”、“洁净”、“管理”等时人能理解的概念,阐述内核的现代医学公卫理念。

荀彧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他身负王佐之才,目光所及,乃是天下大势、民生疾苦,深知战乱与瘟疫对国力民生的摧残远胜刀兵。林薇所言,虽简洁,却直指要害,尤其是“管理胜于药石”之论,与他所知那些只知埋头经典、开方遣药的医者思路迥异,更透出一种卓然的远见与格局。

“先生此言,振聋发聩。”荀彧颔首,流露出真诚的赞赏,随即追问,问题愈发深入,“然清创之术,难免损及肌体,患者痛楚非常,先生如何应对?疫病隔离,施行起来,又该如何把握分寸,既阻蔓延,又不致引起百姓恐慌,乃至激起民变?”

这些问题,已超越单纯医理,直指实际操作中的难点与社会治理的复杂性,充分展现了荀彧思维的缜密、周详与对现实深刻的洞察力。

林薇便依据自己在此世的实践,将如何用自配的麻沸汤(借鉴华佗思路,但说明是自行摸索)减轻痛苦,如何依据病情轻重分级设置隔离局域,如何通过宣导解释、保障基本物资来安抚民众等经验,择其要点,娓娓道来。她语气平稳,条理清淅,既有原则性的把握,又有具体操作的细节,显示出极强的逻辑与实操能力。

荀彧听得极为专注,修长的手指偶尔轻叩膝头,陷入沉思。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位女子,不仅医术独特,其思维之清淅、应对之沉着、见解之深刻,竟隐隐有股经世致用的谋士风范,只是这份才智全然倾注于医道一途。这让他心中的惊奇与探究之意更浓。

“先生之才,囿于乡野,实乃明珠蒙尘。”荀彧轻叹,语气中带着几分真实的惋惜,“若先生为士子,凭此见识器局,经纬天下,亦非难事。”

林薇闻言,神色依旧平静,只淡淡道:“荀君过誉。医者,治病救人也,此乃本分。经纬天下,非妾身所长,亦非妾身所愿。”

荀彧是何等人物,立时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眼中欣赏之色却不减反增。在这群雄并起、人人渴望攀附权势的乱世,能如此清醒地恪守本心、不慕虚荣者,实属凤毛麟角。

就在此时,院外骤然响起一阵急促慌乱的呼喊与杂沓的马蹄声,打破了雨中的静谧。

“林先生!林先生救命啊!”一个浑身湿透、泥浆满身的庄客连滚爬爬地冲到院门口,被陈到伸臂拦住。

“何事?”陈到声音沉肃。

“是……是邻庄张氏郎君!午后入山狩猎,不慎被发了狂的野猪用獠牙挑破了肚腹……肠、肠子都淌出来了!庄里的郎中看了,直摆手说没得救!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求先生发发慈悲,快去看看吧!”那庄客语无伦次,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肠破裂!开放性腹部损伤!在这个没有无菌手术、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几乎是十死无生的绝症!

林薇脸色骤变,霍然起身。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权衡与思虑。

荀彧也随之起身,眉头微蹙,显然也清楚这等伤势意味着什么。

“陈到,备车!取我的外科箱!”林薇语速极快,没有丝毫尤豫。那只特制的木箱里,有她精心打制的刀具、银针、桑皮线以及高度提纯的消毒用烈酒和特效止血药粉。

“先生,雨大路滑,邻庄情况不明……”陈到面露忧色。

“顾不得许多了!快!”林薇语气斩钉截铁,已开始迅速检查箱中物品是否齐全。

“林先生,”荀彧忽然开口,声音清淅而沉稳,“若先生不弃,彧愿随先生同往。或可助先生稳定局面,安抚病家,以免人多口杂,干扰先生施救。”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向荀彧,见他目光恳切,神色认真,绝非虚言客套。有荀彧这等名望身份的人亲临坐镇,确实能震慑宵小,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让她能专心救治。

“如此……有劳荀君了。”林薇此刻也无心客套,点头应下。

一行人迅速出发。林薇、陈到与那报信庄客乘一车,荀彧乘坐自己的马车紧随其后。雨势未歇,马车在泥泞不堪的土路上颠簸疾驰,溅起浑浊的水花。

赶到邻庄张氏宅邸时,院内已乱作一团,哭喊声、叹息声交织。伤者被安置在正堂的草席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腹部一道骇人的伤口皮开肉绽,隐约可见破损的肠管混杂着血污溢出,腥气弥漫。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在一旁连连跺脚,束手无策。

林薇分开众人,上前迅速检查。伤者因失血和剧痛已陷入昏迷,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她立刻沉声下令:“准备大量沸水,放温备用!所有干净的布巾,全部拿来!闲杂人等都退出堂外!陈曲长,守住门口,未得我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的指令清淅、冷静、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住了现场的混乱。张家人见她如此年轻,又是女子,本存疑虑,但见她身后站着气度非凡的荀彧,又见她临危不乱,举止专业,只得压下疑虑,依言行事。

荀彧果然履行承诺,温言安抚住悲恸欲绝的张氏亲族,指挥随从协助维持秩序,将拥挤的正堂清空,只留两个稳重的仆役听候差遣。

林薇用温开水快速清洗伤口周围污迹,然后用烈酒反复消毒双手和所有器械。没有麻醉条件,她让陈到和两名健仆死死按住伤者四肢。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无比专注,仿佛外界一切均已消失,只剩下眼前的伤患与手中的器械。锋利的柳叶刀精准地扩大创口,清理嵌入的异物和坏死组织,仔细检查肠管破损情况,进行缝合修补……

整个过程,漫长而艰辛,充满了血腥与挑战。林薇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王婶在一旁不停为她擦拭。她的双手稳定得不可思议,动作迅捷而准确,一层层缝合着脆弱的内脏与腹壁……每一个动作,都在与死神争夺生命。

荀彧站在稍远的角落,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他并非没有见过沙场血腥,但亲眼目睹如此精细、复杂而又充满勇气的外科操作,还是生平首次。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林薇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包扎。伤者依旧昏迷,但呼吸似乎较之前平稳了一丝,最致命的出血和污染源得到了控制。

“命,暂时抢回来了。”林薇直起几乎僵硬的腰背,长长地、疲惫地吁出一口气,身体微微晃了晃,靠在了旁边的案几上。“但能否扛过接下来的感染和发热,就看他的造化了。我会留下方子,你们必须严格按我说的护理,保持伤口洁净,随时观察,若有异常,立刻来报。”

张家人闻言,如同听到了救赎的福音,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泣不成声地千恩万谢。

回程的马车上,车内一片寂静,只有车轮碾过泥泞道路的单调声响和车外淅沥的雨声。荀彧看着对面闭目养神、脸色苍白如纸的林薇,心中感慨万千,先前种种试探与评估,在此刻都化为了由衷的敬佩。

“先生今日,真令彧……刮目相看。”荀彧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内响起,低沉而真诚,“非惟技艺通神,更兼仁心无畏。彧……受教了。”

林薇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轻轻摇头:“尽力而为罢了。医者能做的,有时也很有限。”

“尽人事,听天命。先生已竭尽所能,问心无愧。”荀彧顿了顿,语气变得更为郑重,“月旦评在即,彧此前或还有所疑虑,今日观之,方知家兄力荐先生,实乃慧眼。届时若有不谐之音,彧必当为先生正名。”

这话,已是明确无误地表达了鼎力支持的立场。

林薇望向荀彧,在他清朗而坚定的目光中,看到了超越士族身份与利益的、对“道”与“才”本身的尊重。她知道,今日这场生死边缘的搏斗,比任何雄辩都更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也赢得了这位颍川瑰宝真正的认可。

“多谢文若先生。”她第一次用了他的字,语气虽轻,却蕴含着分量。

马车在雨幕中驶回小院。落车时,荀彧对林薇郑重一揖,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先生劳顿,万请珍重。月旦评上,再会。”

送走荀彧的马车,林薇独立檐下,望着连绵不绝的雨丝。荀彧的来访,象一道清泉,涤荡了部分因流言打压而生的阴郁,但也让她更清淅地意识到,自己这身医术,在这乱世之中,已然成了一枚足以引起顶尖人物重视的棋子。荀彧的认可与支持,是强大的助力,也意味着更深的牵连。

“姑娘,荀文若……非常人。”陈到在一旁,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罕见的凝重。

“是啊,非常人。”林薇喃喃应道,随即转身,面向屋内那跳跃的灯火,“回去吧,医稿还需完善。这月旦评,我们是非去不可,而且要去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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