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不理师尊了。”
阮轻舞露出了受伤之色,眼尾泛起一抹薄红。
她蓦地转身,紫藤长裙如流云翻卷,朝着天衍广场翩然而去。
星泪慌忙收起桌椅,水晶蝶翼急急拍打,洒落一串星辉追随着主人离去的身影。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凝滞。
“舞儿!”
药神岁烛冷飕飕的眼刀扫过灵帝月满衣,而后心急如焚地去追自家生气的小徒儿。
早就听闻自家的侄儿,心机手段了得。
他算是见识到了。
天衍广场上已是人影绰绰。
阮轻舞紫裙翩跹掠过人群时,忽然撞上一道心神不宁的身影。
“叮铃——”
发间流苏轻晃,手腕上银铃发出脆响。
迎面扑来的气息炽热如火,夹杂着炼器师特有的金属灼息,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梨花甜香。
“师弟,走路也不看着些。”
天剑阁主苏衔酒靠在白玉栏杆旁,腰间空荡荡的酒葫芦随风轻晃。
他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三分笑意,目光却落在阮轻舞方才撞到的地方。
自从尝过阮轻舞酿的醉清风,他这酒葫芦便再难装进别的酒。
文渊阁主楚随舟只觉得一阵雪玉山茶香扑面而来,沁入灵魂。
“小月亮——”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嗓音疏懒地轻唤了一声。
他炼器时沾染的火气还未散尽,袖口隐约可见几点灼痕,却小心地与她隔开半寸距离。
“方才走神,没瞧见你。”
“无妨。”
阮轻舞后退半步,紫藤裙摆如涟漪荡开。
“哈哈——”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破空而来,似冰晶坠玉盘般清脆。
听弦殿主星盈,踏着流光款款而至。
她浓妆重彩却不见半分俗艳,黛眉描得如远山含翠,朱唇点得似红梅覆雪,眼尾一抹绯色斜飞入鬓,妩媚中自带三分仙家清气。
青丝如瀑倾泻而下,发间缀着满天星雪花水钻流苏,看上去格外贵气。
发间几条透明丝带如星河垂落,一袭灰色纱衣仙光流转,点缀着银色雪花,随着她的步伐洒落细碎光芒。
周身云雾缭绕,携带着花瓣与飞雪而来。
那群伴她左右的灵光蝶,在阳光下折射出银白光晕。
“也不知是谁这般大胆,竟将楚大阁主最爱的碧月梨花树薅秃了大半。”
她玉指轻点朱唇,眼波流转间满是促狭。
“咱们楚师兄啊,这会儿怕是心痛得视线都模糊了呢!”
“星盈师妹,你就别笑话师弟了,他最喜欢的就是那株碧月梨花,平日连一朵都舍不得摘呢。”
天剑阁主苏衔酒倚着栏杆轻笑。
他们几人曾经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故而彼此才会互称师兄妹。
在云上学宫之中,不曾正式拜师的学子,不以师兄或者师妹互称。
知道真相的阮轻舞,瞬间就不说话了。
她睫羽轻颤,悄悄将手背到身后。
指尖还沾着些许梨花酥的碎屑。
难怪方才撞进楚随舟怀里时,那股梨花香如此熟悉。
是她刚吃过的同款。
“明明设了三十六重禁制——”
楚随舟痛心地说道。
“本来心情就差,还要来主持新生大比。”
此时,他此刻上班的心情比上坟还要沉重,毕竟上坟一年才一次。
昨夜他想着要去月下竹苑打劫小月亮,正好不在家,也不在天工楼当值,而是让一名执事管理。
结果,自家门口的那株碧月梨花就被人薅了。
“呵呵,师叔不必为此愁眉,疏影这里有一瓶九霄玉露,可以令碧月梨花重新绽满枝头。”
少女动听的嗓音清透似雪泉泠泠。
一阵梅花幽香扑鼻而来,阮轻舞刚刚迈步离开,听到九霄玉露,不由回眸看去。
只见一个气质高雅的绿裙少女,长发飘飘,绿色薄纱飞舞,如新柳拂水。
墨发间插着几枝盛放的绿梅作为发饰,梅花发着光,搭配着几条飘逸的丝带,更显得清雅脱俗,天然去雕饰。
她素手轻托羊脂玉瓶,瓶中九霄玉露泛起月白涟漪。
少女正将玉瓶递给楚随舟,绿纱翻飞间,腕间一枚月印若隐若现。
“无功不受禄。”
楚随舟广袖微拂,罕见地向后退了半步。
炼器师常年被地火炙烤的手掌,在玉瓶前三寸停住,指尖还沾着未散的梨木清香。
眼前这位绿裙少女,正是天族赫赫有名的玉无瑕公主。
天界玉族,与谢天帝一族世代姻亲。
谢天帝的生母便出自玉族,而玉无瑕更是前任天帝亲封的公主,赐字“疏影”。
“无瑕者不饰,疏影者自幽。”
传闻她身具万年难遇的仙灵之体,净若初雪,傲似寒梅。
当年天帝本欲将她许给谢云止留嗣,终因她年幼暂且搁置此事。
如今她已经成年,此事定然又提上了日程。
“师兄何必见外?”
星盈指尖轻点,那群灵光蝶便托着玉瓶向前飞去。
“这瓶九霄玉露,权当谢你为疏影不眠不休炼制新琴的酬劳。”
“那不过是桩炼器买卖,酬劳早已两清。”
楚随舟手中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梨花簌簌欲落。
他迈步时,蓝山海水纹长袍在风中翻涌如浪,腰间悬着的文渊阁主印在阳光下泛着清冷的光。
云上学宫高层谁人不知——这位天族无瑕公主,是天帝一脉精心培养的未来帝后。
送她来此,不过是要与谢云止培养感情。
这等烫手山芋,他岂愿沾染?
此刻他满心盘算的,是如何趁阮轻舞落单时,蒙面劫了她身上的六界矿山契约书。
当什么破阁主,穷死了!
“楚大阁主,为什么这么看我呀?我这么好看吗?”
阮轻舞见到楚随舟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还以为是自己吃了梨花酥,身上沾染了梨花香被发现了。
“好看。”
楚随舟闻言一怔,折扇在掌心轻敲,忽的笑了。
她自然是极好看的。
今日这袭紫裳,衬得那双眼眸如星河倒悬,眼尾泪痣似朝露凝香。
“楚大阁主竟还种着碧月梨花?”
“我这人最喜欢花花草草了,改日定要去阁主那儿赏花。”
“这灵泉可令落花重开,赠予阁主。”
阮轻舞空间之中最多的就是各种灵泉。
她指尖灵光一闪,抛出一只羊脂玉瓶,瓶中灵泉澄澈。
楚随舟下意识接住玉瓶,掌心传来温润触感。
瓶身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带着淡淡的梨花香。
他望着阮轻舞翩然离去的背影,喉结微动。
小月亮这般贴心,倒让他更想……打劫她了。
虚空之中,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刺来。
谢云止端坐于云座之上。
今日,天端的王座通通消失,一律由各界之主,自行凝云成座。
“尊上,如今抠门到……连王座都省了?”
莲见看到自家尊上的操作,简直是目瞪口呆。
从前六界之主聚首,那叫一个气派,可不曾这般节俭啊!
阮轻舞托腮坐在云椅上,紫藤裙摆垂落如瀑,足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前面的案几桌脚。
晨光透过她纤长的睫羽,在瓷白的面容上投下细碎光影。
岁烛雪袖轻拂,将一碟玲珑剔透的水晶糕轻轻推至案几中央。
那糕点形似月牙,内里裹着流心,是谢云止今晨亲手所制。
“趁热用些可好?”
他指尖在糕点上空顿了顿,一道温热的灵力流转其上。
“舞儿,听为师解释——”
“哼,我不听,我不听。”
阮轻舞忽然捂住耳朵,发间银丝流苏随着她摇头的动作叮咚乱响。
她将脸别向一旁,眼尾却悄悄瞥向岁烛,眸子在阳光下莹莹生辉。
星泪见到自家主人这娇嗔可爱的模样,也只有在她哥哥和师尊面前才会显露。
“小祖宗……”
“是为师错了,可好?”
岁烛无奈轻叹,玉骨般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发顶。
向来清冷的嗓音,此刻轻柔似春溪融雪。
“孤并非是对你生气,更没有不喜欢你。”
他就是太喜欢她了,才会因为她和月沉璧结下鲛珠契而动怒。
“我不信!”
“师尊一次次无情地抛下我。”
“昨日又一走了之,我再也不相信您了。”
阮轻舞红着眼看向他,委屈极了。
岁烛心尖猛地一颤。
昨夜他确实逃了。
当阮轻舞倚在月下,桃花落满肩头时,他几乎是仓皇离去。
怕再多留一刻,便会克制不住将她揉进身体里的冲动。
她真的快把他逼疯了。
“那舞儿要如何才肯信孤?”
他如玉般的手指抚过碗沿,嗓音低得似雪落寒潭。
“要孤……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
青瓷碗被他端起,舀了一勺甜汤递到她唇边。
“乖,张嘴。”
“吃饱才有力气生气。”
阮轻舞乖乖地接受他的投喂。
一碗见底后,她抬眸看他,向他传音。
“要师尊亲亲才能哄好。”
“咔——”
岁烛手中的瓷碗瞬间化作齑粉,指缝间簌簌落下雪白的粉末。
他喉结剧烈滚动,银发无风自动,向来清冷的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