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好象…很失望?”
“咳…并…并不是!”
苏烬雪焦急地辩解,生怕祝馀误会她觉醒了什么特殊的癖好。
她端正表情,一本正经道:
“雪儿只是…只是谨记师…郎君过去的教悔,赏罚需分明,不可功过相抵!没错,就是这样!”
“果真吗?”祝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真的不能再真了!”
苏烬雪挺起胸脯。
那傲人的弧度仅在元繁炽、武灼衣与玄影之下,比绛离强上一大截,试图以气势增加说服力。
“我可是剑圣!剑道魁首!我能说谎吗?不能够啊!”
“可雪儿你刚才不就说了谎吗?”
一句话,让战无不胜的剑圣大人瞬间弯了腰,气势全无。
反正这里只有他俩。
苏烬雪也是不管那么多了,使出了百试不爽的绝招——撒娇。
她整个人扑进祝馀怀里,脸颊在他胸前不依不饶地蹭着。
在朔州时,只要她使出这招,那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祝馀都会答应她。
当然,她也从未提过什么真正过分的要求。
无非是“要师尊抱抱”、“想和师尊睡一个屋”之类。
到底是长大了。
若还是小时候,只怕此刻已经在他怀里打滚了。
祝馀哈哈大笑,一边捧起她泛红的脸颊,一边笑道:
“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这哪里还象威震八方的剑道魁首?若让旁人见了,下巴都要惊掉了。”
苏烬雪却不管这些。
把脸一埋,眼睛一闭,摆出一副“我不听我不听”的架势。
“好啦好啦,”
祝馀终是败下阵来,宠溺地轻抚她的长发。
“都听雪儿的,一会儿罚你,好不好?”
苏烬雪暗自偷笑,又在他怀里眷恋地蹭了蹭,才乖巧应声:
“恩。”
祝馀看着她这模样,心下只觉得好笑又古怪。
哪有人求着挨罚的?
遂了愿,苏烬雪这才乐哼哼地重新坐直身子,言归正传。
“我会引导郎君吸收这缕剑意,但郎君也要做好准备。”
“即便被我炼化过,这剑意依然凌厉,可能会有些疼。”
祝馀淡然一笑:“无妨,我不怕疼。”
“但雪儿不想郎君疼。”
她说着就跨坐到他腿上,冰蓝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
话音未落便咬上他的唇。
没错,是用咬的。
虽然绛离在幻境里或许没做什么,但在现实世界绝对是干了。
那气息她能分辨不出来吗?
不止是绛离,其他人一定也有份!
就她一个在静室闭关。
苏烬雪有些吃味。
她下定决心,要在这方属于他们的幻境里,将“错过”的,统统补回来!
当然,正事也绝不能忘。
“郎君,紧守心神!”
“嘶…”
剑意随话音渡来,祝馀倒吸一口凉气,赶紧稳住心神,顶住了压力。
确如苏烬雪所说,这剑意即使被她炼化过也依然锋锐十足,寒气逼人。
饶是以他的定力,都差点没忍住打个冷颤。
紧接着,他感到苏烬雪自身的剑意也随之涌入,护持着他的心脉。
祝馀立刻借此引导,运转起《上善若水》心法,试图以水之至柔,化解剑意的至刚至寒。
但,正当此时。
祝馀只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大吸力拉扯,眼前一黑!
待他再度恢复视觉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茫茫雪原之中。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花呼啸而过。
眼前,是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
人类、巨兽、还有一些形态诡异的半人半兽的残骸堆积如山。
暗红的鲜血浸染了皑皑白雪,触目惊心。
这又是把我带到哪儿来了?
看地上这些人类尸体都穿的兽皮,是上古时代?
“跑!快跑啊!”
凄厉的哭喊声撕开寒风。
一群半大的孩子,穿着与地上尸体无异的兽皮,正没命地奔逃。
他们身后是数十只狰狞的半人半兽的怪物,利爪獠牙在雪光中闪着森然寒光。
但他,准确的说是他所处视角的主人,没有跟着逃跑。
视线猛地一低,他“看到”一双属于孩子的手,从染血的雪地里捡起了一根树枝,双手共持,逆着逃跑的人群反冲向那些怪物。
听奔跑时的喘息声,还是个女孩儿。
祝馀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握着树枝的手在不停颤斗,恐惧浸透了四肢百骸。
但她没有停下。
因为她深知若无人断后,所有人都会被追上,屠戮殆尽。
在集体复灭与牺牲自我换取一线生机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祝馀佩服她的勇气,但拿根树枝就去挡那少说几十只怪物,这不是找死…
“雪儿——!”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自身后追来,“雪儿!别做傻事!快回来!!!”
雪儿?
祝馀心神一震。
“必须有人拦住它们!”
只听附身的少女发出一声决绝的清喝,手中那根看似脆弱的树枝骤然绽放出凛冽寒光。
冲在最前头的怪物竟被拦腰斩断,污血内脏泼洒一地!
我勒个超人啊!
祝馀惊愕。
好好好,是他小瞧这小姑娘了。
原来也是个修行者。
但雪儿?
他家的雪儿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想来是那剑意所致,让自己看见了前世的她?
不消片刻,这小雪儿又砍杀了几头怪物。
没什么招数章法,只是简单地劈、砍、刺、挑,出手全是破绽。
但架不住那附上灵气后的树枝削铁如泥。
怪物们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若是这一世的雪儿在同样的年纪有这个能力,哪至于碰上头快死的老狼都是生死之战,还需要他来救啊?
前世的小雪儿虽本领不俗,但一没经过系统训练,二也毕竟是个半大孩子,很快体力和灵气都见了底。
一只狼人猛扑而来,利爪挥过,“咔嚓”一声,树枝应声而断!
巨力将她狠狠掼飞,重重砸进冰冷粘稠的血泊之中。
祝馀清淅地共享着她的惊慌、痛苦与无力。
她捂着腹部干呕,眼泪大颗大颗砸落,混入血泥。
即便如此,她仍死死攥着那半截残枝,用尽力气,颤斗着,再次站了起来。
“雪儿!”
几声呼喊传来,竟是几个逃走的孩子又跑了回来。
几个小男孩在不远处捡起石头奋力投掷,一个年纪稍长的姑娘冲上前想要扶起她。
“快走…”雪儿喘息着催促。
那姑娘脸上写满绝望,声音发苦:
“到处都是…我们逃不掉了…”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雪原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怪物的嚎叫。
此起彼伏,形成合围之势。
而眼前的怪物也已再次蜂拥而至。
那头击飞她的狼人率先跃起,利爪直取面门!
狼人起跳。
砰——!
一团无形巨力杀来,将那狼人当空轰爆!
血肉如雨纷飞!
雄浑的吼声响起,驱散了寒冷和恐惧。
天上刮起了大风。
雪儿和身边的姑娘都被震得站立不稳。
但她们看见,那些怪物在逃跑,仿佛看到了更可怕的天敌一般,呜咽着后退。
不过太迟了。
死亡已经降下。
她们仰头望见庞然巨物的身影。
那是一只只巨大到遮天蔽日的铁鸟,正呼啸着掠过低垂的天幕。
其中一只猛地俯冲,砸落在逃窜的怪物群中,瞬间激起漫天雪泥与破碎血肉!
“走!雪儿!快走!”
身旁的姑娘死死拉住她的手臂,试图趁乱逃离。
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钉在那巨鸟降落掀起的漫天烟尘之中。
那里有个人影。
“走啊!”
姑娘焦急地拉扯,雪儿被拖拽着离开,但眼睛仍盯着那烟尘之中。
祝馀也随之看去。
烟尘渐散,一道人影轮廓缓缓清淅。
他走了出来。
红色的战袍,黑金色的甲胄,顶着一头在这个世界显得极其少见的短发。
借由这孩子的眼睛,祝馀看清了他的脸。
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画面在这时结束。
祝馀眼睛一花,一闭一睁再看,撞入眼眸的已成了苏烬雪那张清雅脱俗的俏脸。
“郎君,你还好吗?”苏烬雪面露担忧之色,“刚才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还以为是吸收剑意时出了岔子…但却又未觉出郎君气机有何异样…”
两人依然命魂相连,祝馀体内灵气运转等等状况,苏烬雪都一清二楚。
剑意刚渡过去,他就突然不省人事了。
偏生身上又没有任何异常,左右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都打算先起身而去,把绛离叫来看看了。
好在祝馀醒了过来。
“我没事,就是又陷入过去的记忆里了。”
祝馀拍拍她光滑的脊背,一手按了按太阳穴。
这波记忆回溯,开始和结束都很突兀,整得他脑袋有点晕。
“许是那剑意的缘故,我看到了雪儿前世的一段过往。”
“郎君看到了什么?”
见祝馀无事,苏烬雪也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调整了一下姿势,软软伏在他胸膛。
“是看到雪儿大展威风,杀得妖魔片甲不留?”
这可不是在说笑或吹牛,她所见的那段便是如此。
前世的自己手持双剑,在妖群里左突右杀。
左手一剑,劈开数万;右手一剑,再斩数万。
跟个女杀神一样,端的是威风凛凛。
“还真叫雪儿猜中了。”祝馀的手绕过了怀中人儿的腋下,“不过只猜中一半。”
“那…剩下一半呢?”
苏烬雪娇唇半张,星眸迷离,香汗沾云鬓。
那湛蓝的坚冰已化成了一汪荡漾秋水。
“剩下一半是…雪儿你又差点死了。”
“而且面对的也是一头狼。”
“……诶?”
苏烬雪神色一呆,身子又是一僵。
小嘴微张着,那一汪含情的秋水都冻在眸子里,写满问号。
娇憨可爱的模样看得祝馀心头火热,当即便噙住那柔软的唇儿,帮他的好雪儿疏解身上的僵硬。
片刻后,祝馀才意犹未尽地抬头,说起此番所见的一切。
听他讲完,苏烬雪脸颊绯红如三月桃花,气息微促地说:
“郎君见到的景象,和雪儿不一样呢…”
她所见的是自己仗剑纵横的威风场面,而祝馀目睹的,却是她险些命丧狼口的凶险。
怎么她两辈子都和狼过不去呢?
“不过…”她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胸膛,声音渐渐柔软,“雪儿两世居然都被郎君所救…”
祝馀轻抚她散落的长发,指尖缠绕着几缕青丝:
“那也得雪儿自己争气啊。但凡你弱一点,那在我赶到之前,你就已经死狼嘴里了。”
苏烬雪在他怀中动了动,寻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好奇道:
“郎君,你瞧见的自己,竟能率领大批机关鸟出战,还身着甲胄…显然麾下自有势力。”
“若真如我们推测是上古时代,什么人能拥有这等力量?”
“郎君莫不也是大干的创建者?”
“那可是人族首个王朝,开国于一千四百多年前。再往前追朔,便是神、人、妖混居的混沌年代了。”
她掰着指头盘算。
“时间似乎正好能对上?”
“应当不是。”
祝馀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大干开国时期,并无机关兽参与征战的明确记载。”
“那时正值人族修行之道蓬勃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代,武德昌盛,强者如云,王朝倚仗的内核战力,皆是人族修行者自身。”
“机关兽登上权力角逐的舞台,要等到虞朝末年。我身边那些机关兽…很可能是前世的繁炽所造。”
既然玄影前世是玄凰,苏烬雪前世亦是剑修,那么元繁炽前世同样是那位惊才绝艳的机关师,也很合理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好奇与渴望。
“雪儿,要不再试一下,试试看能不能看到更多?”
祝馀提议,眸中白光隐现。
“好。”苏烬雪毫不尤豫地应道。
祝馀运转起愈发纯熟的白光之力,这次特意加强了输出。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白光一触碰到苏烬雪,她便是一声压抑的闷哼,娇躯猛地一颤。
接着眼神涣散,竟直接晕厥过去,软倒在他臂弯之中。
“雪儿?雪儿!”
祝馀连声呼唤,却见她已失去意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向怀中人事不省的女子,满心诧异。
有这么刺激吗??
找阿姐她们试试呢?
……
三天后。
寝殿里,祝馀独自坐在茶桌旁,陷入沉思。
还是低估了强化后的白光威力。
这三日来,他与几位圣境娘子反复试验。
但每一次尝试,都以她们失神昏厥告终。
刚才不信邪的雪儿执意要再试,现在还在静室里躺着呢。
果然不能在心神交融时动用此力。
即便她们全力固守灵台,依然一触即融。
“祝馀!祝馀!”
清脆的呼唤由远及近,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
唯一幸免的虎妞风风火火闯进殿来。
“快别发呆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