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位修行者而言,这世间还有什么能比追寻大道更重要?”
武怀瑜紧握着祝馀的手腕,语气恳切:
“老四,你的天赋本就远胜于我,如今修为又至六境巅峰,若能静心潜修,不出十年,圣境可期!”
“这次既然来了,就别急着走了。留在这里,好生闭关修炼。外界俗务,自有旁人打理。”
他语重心长:
“自身的实力,才是立身之本。待你突破圣境,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
“届时你我兄弟二人合力,世间焉有一合之敌?”
祝馀不禁莞尔。
武怀瑜还是那个一心修炼的武痴。
当年武怀瑾就常打趣说老三长枪过一辈子,如今看来,真是一语成谶。
他诚恳应道:
“三哥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有自己的道要走,也有些未尽之事必须去完成,实在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十年之久。”
“什么事?”武怀瑜问,“不妨告诉三哥,我替你解决便是。还有什么能比修行更重要?”
在他眼中,父兄已不在世,这红尘俗世还有什么值得挂怀?
祝馀无奈一笑:“要做的可太多了。别的不提,单是‘情债’这一项,就还没还清呢。”
“情…”
武怀瑜一愣,然后看了旁边面无表情的元繁炽一眼。
哦对的对的,这还有位四弟妹呢。
武怀瑜最不敏感的就是男女之情。
这玩意儿向来就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时间一长,只记得祝馀和元繁炽关系好,忘了他俩根本就是老相好。
当年在檀州时,大家就曾张罗着要给他们办婚礼,可惜战事频仍,终究耽搁了。
难得想起这桩旧事,武怀瑜正色道:
“你和元阁主的婚事,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随即转向元繁炽,歉意道:
“此事也是我们武家亏欠了元阁主。”
元繁炽却淡然摇头。
“小事。”
自幼在注重实效的天工阁长大,她本就不在意这些世俗仪式,只要能与祝馀相守便已足够。
在天工阁,两人结亲也非常简单。
互相看对眼,长辈做个见证,再互赠一件自己做的机关造物就行。
哪象俗世这般麻烦。
“多谢三哥关心,”祝馀接过话头,“不过…不只是繁炽的事。”
“还有谁?”武怀瑜又是一怔。
祝馀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那个笑容尴尬的武灼衣。
“这位是…?”
他没见过武灼衣。
“当朝大炎皇帝。”
“晚辈,拜见老祖。”
武灼衣适时上前,躬敬报上名号。
武怀瑜的目光在他俩人之间来回扫了扫,问:
“还有她的事?”
“啊。”
三人齐齐点头。
“…你们何时认识的?”
“二十年前。”
“那时你就复活了?为何不来找我?”
祝馀摊手苦笑:“当时我连一境修为都没有,大炎境内也无人识我,哪有能力来这里见你?”
“那倒也是。”
武怀瑜沉默下来,想了想,没说别的,只叹了一句:
“酒色最是消磨意志,切莫将大好年华虚耗于此啊…”
有一个就很累了,你还找俩。
一天尽陪女人了,还有心思修炼吗?
“三哥放心,”祝馀从善如流,“从今日起,我戒酒。”
“…重点不是酒。”
武怀瑜无奈摇头。
“罢了,你向来比我们都聪慧,我相信你自有分寸。至于你和这丫头的事…”
他顿了顿。
“我不太懂这些情爱之事,但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便不多过问。身份问题,也不必担忧。”
他沉吟片刻,郑重道:
“我四弟武怀真,三百年前便在和前虞暴君的战斗中死去了,你,只是祝馀。”
闻言,武灼衣率先躬身行礼:
“谢老祖成全。”
武怀瑜坦然受礼,这才仔细打量这个武家后人,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便达六境修为,当为我武家第一人。”
得到老祖的认可,武灼衣扬起了骄傲的笑容,刚想说谢老祖夸奖,便听武怀瑜提出了个好点子:
“要不你俩干脆都留下修炼吧?”
“……”
祝馀哭笑不得:
“灼衣是大炎皇帝,她留在这里,朝政谁来主持?”
武怀瑜恍然:“也是。”
“可惜了。好好的修炼天才,当什么皇帝啊。”
语气中满是惋惜。
他象是突然想起什么,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认真问道:
“你俩有孩子了没?”
“?”
武怀瑜心中打着算盘:
这两人相识已有二十年,又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而武灼衣身为一国之君,诞下皇嗣也是分内之责。
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很正常。
他俩又都天赋卓绝,若孩子能继承父母双方的资质,那他这个做长辈的也有责任帮忙指点一二。
即便天赋平平,也能培养为储君,届时他俩便可安心随自己修行。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件美事。
只可惜,他这番盘算全是一厢情愿。
武灼衣闹了个大红脸,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她还是萧楚女呢。
祝馀也适时解释道:
“我们还没走到那一步呢…”
“恩?”
武怀瑜这次是真的不懂了。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祝馀。
说他贪恋美色吧,郎有情妾有意这么多年,还能忍住不碰人家。
三百年前和元繁炽也是一样,孤男寡女那么久,愣是啥事没发生。
但说他不好色吧,好象也说不过去…
祝馀见气氛微妙,连忙岔开话题:
“三哥若真觉得灼衣天资可惜,不如赠她些实在的机缘。譬如功法典籍、神兵法宝之类的。”
“《焚天燎云枪》虽然也不弱,但还是有点不够看了。”
毕竟这枪法是武家当镖人时就在用的,并非什么高阶功法。
武怀瑜却露出“这你就不懂了”的神情,颇为自得地捋须道:
“咱们家这套枪法来历可不简单。”
“乃是当年一位先祖得天地感应,从一处山涯遗迹中寻得。”
“其玄妙之处绝不逊于任何宗门绝学,只是后世子孙悟性有限,始终未能参透其中全部奥义。”
“什么?”
祝馀三人皆露惊容。
不过元繁炽的关注点不在枪法,而是武家先祖发现它的山涯遗迹。
探瘾犯了。
祝馀则难以置信:
“这故事不是编来唬人的吗?”
“哪能是编的!”武怀瑜正色道,“这可是老爷子亲口所说。以他老人家的性子,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又不是怀瑾。”
“这倒也是。”
祝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元繁炽眸光微动,轻声问道:
“那处发现枪法的山涯位于何方?除了这套枪法,武家先祖可还寻得其他遗物?”
武怀瑜摇头道:“山涯所在早已失传,先祖也只带出这套枪法,因为启示没让他带走别的。”
元繁炽的嘴唇动了动。
最终憋住了啥也没说。
她放弃了和武怀瑜交流,决定之后找祝馀要一套完整的武家枪法,或者抽空到武家老宅转一转。
这世上,天工阁都不知情的遗迹可不多。
谈及枪法,祝馀忽然心念一动,看向武灼衣笑道:
“当年我教你枪法时,你曾答应过一件事,可还记得?”
“啥?”
武灼衣大眼睛扑闪扑闪,不明所以。
“无敌极…”
祝馀吐出三个字,唤醒她久远的记忆。
他指的是当年那个将武家枪法改名为《无敌极霸枪》,并约定待她功成名就后要在祖宗面前自豪宣告的承诺。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觉着这名字又是无敌又是极霸的,老霸气了。
后来成熟了之后才意识到…这名字就是很霸道。
有种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气势。
只是碍于“祖宗之法不可变”,她不敢乱改罢了。
而今当着老祖的面,要是老祖也赞同了这个名字,那不就能改了?
于是武灼衣昂首挺胸,自豪地对老祖宣告:
“老祖,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想为家传枪法换个新名。”
这大方的样子,令祝馀也颇感意外。
不是,你真说啊?
“什么新名?”
武灼衣大声地念出了那个名字:
“无敌极霸枪!”
清亮嗓音在殿中回荡。
霎时间万籁俱寂。
一向淡然的元繁炽都努力抿着嘴,将嘴角下压。
这趟来得真值。
而后又好笑地看着祝馀。
这般离奇古怪的破名,只能是他教的。
祝馀没想到武灼衣会这么大胆地喊出来,更没想到的是…
“好名字!”
武怀瑜击掌赞叹:
“当真霸气!”
“老祖好眼光!”
武灼衣笑逐颜开。
两人相视大笑。
“……”
祝馀先是愣住,然后释然一笑。
好好好,不愧是一家人。
笑罢,武怀瑜不无遗撼道:“名虽是好名,但《焚天燎云》乃祖上所传,不可轻改。不过——”
他话锋一转。
“老夫这些年来另悟出一套枪法,正愁没有合适的名字。”
他含笑望向武灼衣:
“便用这个名号,如何?”
武灼衣岂会拒绝,当即欣然应允。
武怀瑜右手虚握,一道金光在掌心现出,缓缓凝成一卷卷轴。
随着他指尖轻划,“无敌极霸枪”五个大字跃然卷上。
端得是笔走龙蛇,龙飞凤舞。
“来,”武怀瑜将卷轴递出,“这套枪法,便传与你了。”
武灼衣神色肃穆,双手躬敬接过。
“老祖放心,晚辈定让这枪法,名扬四海!”
“理应如此!”
武怀瑜看着这位后辈,心中愈发欣慰。
有雄主之风!
日后又和祝馀强强联合,亲上加亲。
武家的未来,一片光明啊!
“你们打算何时完婚?”他关切问道。
“自当择定良辰吉日,郑重操办。”祝馀含笑应答。
武灼衣终究是大炎的女帝,又是唯一一个长辈健在的。
和她的婚事,肯定是要考虑得更多一些。
“好!待你们准备妥当,便来知会我一声。”
武怀瑜爽快应承,又对元繁炽郑重道:
“元阁主也是,当年的遗撼,武家定要弥补。”
三人又叙话片刻,方才告辞离去。
返回皇宫的路上,武灼衣十分雀跃,走路都带风。
她已经在考虑未来的婚事了。
事实上,在北庭时,听千姨谈及终身大事后,她就想象过和祝馀成亲的事。
那时的她想法非常简单,甚至不需要任何的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只要某天早上,祝馀起床时对她说一句:
兄弟,我看咱俩挺合适的,要不你嫁给我吧?
而她再回一句:
你都叫我兄弟了,那还说啥了,我嫁给你就完了呗。
然后就欢欢喜喜拜堂成亲,再生个小虎头。
但事到如今,这也只能是想想了。
皇帝的婚事,不可能那么草率就决定了。
也亏得有老祖撑腰,否则自己这大炎女帝要和祝馀这南疆圣主成亲,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风波。
底下的大臣们,非闹翻天不可。
——陛下想找个异族玩玩可以,成亲?还生皇嗣?差不多得了!
大臣们一定会这么说,甚至还会有人死谏来逼她改主意。
不过现在有老祖支持,这些问题都不再是问题。
武灼衣只觉浑身轻松。
但这份愉悦在她踏进祝馀寝殿之后,消失了。
为何殿中会有这么多陌生女子?
武灼衣不嘻嘻了。
只见殿内有着两位从未谋面的佳人,俱是天姿国色,气质超凡。
或清冷如雪,或温婉若水,皆是世间罕见的绝色。
她们这两天,都和祝馀住一起?
武灼衣一口气憋在了心里。
这处宫苑是她亲自为祝馀挑选,每处陈设都费尽心思,还总担心他住不惯。
现在一看,他住得很舒服嘛。
金屋藏娇咧。
每晚都有美人相伴。
那天晚上既不修炼也不回消息,就是在陪她们吧?
这到底是她的皇宫,还是祝馀的后宫啊?
武灼衣正要问这两人是谁,又见卧房门开启,走出一名红裙女子。
此女打着哈欠,显然是刚睡醒。
武灼衣的目光被她吸引。
无他,实在眼熟。
察觉到女帝紧盯着自己,玄影收敛心神,明媚一笑:
“你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吧?妾身玄影,有礼了。”
玄…
听见这名字,武灼衣眼皮一跳,下意识就要召过枪来。
玄影!
祝馀在流云镇的娘子?
那个凤妖?
她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