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馀的担忧不无道理。
不过既然已经抵达上京,后续的安排反而变得简单起来。
初期的会谈与交涉自然不需要他们二人亲自出面,打嘴仗的活用不着他们亲力亲为。
双方麾下都有精通此道的能臣干吏负责具体事务,自会按章程周旋。
别说祝馀连着几日不露面,就算再多缺席些时日,也丝毫不影响局面。
拖得久了,外面问起,就说是“圣主正以心灵感应征询神巫的意见”。
在所有人眼里,南疆的事终究要神巫拍板,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圣主,难不成还能越过神巫做决定?
而女帝这边则更为直接。
她对祝馀坦言:
“我会对外宣称心有所感,需要闭关静修数日,即使陷入你说的那种情况也无碍。”
“等这阵风波过去,我想,我们该真正坐下来,好好叙叙旧了。”
“当然。”
之后,两人一时无话,并肩沉默地望着脚下这片沉睡在月光下的庞大帝都。
夜色温柔,繁星点点,似有星河垂落人间。
女帝忽然想起一事,开口道:“我先前已让太医署备下了一些调理灵药,本是为治疔你的失忆之症准备的,如今看来…似乎用不上了。”
“不过其中不乏几味精心调配、温养心神的方子,明日我便差人给你送去。”
祝馀笑道:“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女帝也莞尔:“你最好别客气,跟我说什么‘谢谢’。否则…你知道的,我可是会生气的。”
她故意板起脸,眼中却漾着笑意。
两人对视良久,不知是谁先绷不住,“吭”地笑了一声,于是便一发不可收拾。
笑声在楼阁中回荡。
幸好女帝提前支开了这边的禁卫,不然少不得要引上来一队人。
笑声渐弱,女帝轻声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独自在此待一会儿。”
祝馀点头,转身欲行。
在他即将下楼时,女帝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依旧背对着他,望着远方:
“对了,忘了告诉你…上京城里,已经没有‘泥巴坊’那样的地方了。”
祝馀脚步微顿,露出了然的笑容后,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在他走后,女帝脸上那副淡然从容的模样瞬间绷不住了。
她飞快地转身,踮着脚往祝馀离开的方向望了望。
确认四周没人后,才懊恼地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太失败了…”她小声嘟囔着,“怎么表现得还不如小时候放得开?”
在楼阁上又吹了会儿夜风,试图让微凉的气息驱散脸上的热意,女帝这才动身返回寝宫。
祝馀回去说不定要修行他那套奇异的功法,毕竟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没别的事可做。
她自己也得尽快回去,可不想在这高处不慎睡着。
可谁知道,她风风火火翻回寝宫,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睁着眼睛躺到天快亮,也没半点睡意。
锦被裹得严严实实,两手抓着被边,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雕花的天花板。
女帝一脸困惑:
祝馀回去后没修行吗?他不会直接睡觉了吧?
这么一想,女帝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若真是这样,那自己也太傻了…
……
翌日。
在走完了所有必要的客套流程,充分起到了他作为南疆圣主应起的作用后,祝馀回到了下榻的宫殿。
只是,他总觉得今日御座之上的女帝似乎有些奇怪。
那偶尔瞥向他的眼神…怎么好象带着几分幽怨?
祝馀摸了摸下巴,心里犯嘀咕:
怎么回事呢?是昨晚自己哪句话没说对?
回到偏殿,只有元繁炽在外面,绛离她们则各自在沐浴。
女帝安排的偏殿相当大,不存在马车里施展不开的情况。
“回来了,那些朝臣有叼难什么吗?”元繁炽起身来迎,接过他脱下的外袍。
“没有,对我,他们面子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祝馀笑着拍拍她的手。
“繁炽,我要开始修炼了,外面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至于女帝那边,你知道的,先别急着去找她。”
“我明白。”
元繁炽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给了他一个可靠的笑容。
“放心吧,一切有我们。”
”那是,我娘子们天下无敌!”
温存了一会儿,祝馀便闭上眼,心念一动,重回了系统空间。
……
空间里的时间依旧是停滞的。
虎头保持着咬包子的姿势,张口闭眼。
祝馀意识一回归,停滞的时间便再度流转。
“嗷呜”一声,虎头那凶狠的一口终于咬在了包子上,肉汁顺着嘴角往下滴。
可没等她嚼两口,动作忽然顿住,眉头皱了起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包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咋了?”祝馀看着她,“没咬着肉?”
虎头咽下嘴里的包子,摇了摇头:
“不是,我刚才感觉脑袋被人狠狠揉了一下,你看头发都乱了。”
说着,她狐疑地看向祝馀。
也就他老爱揉她头。
以后要是长不高,就都怪他!
祝馀无辜地说:“看我干什么?你看见我出手了?”
“没有。”
虎头老实回答,可眼神里的怀疑没减半分。
“那我的速度有这么快吗?”祝馀又问。
虎头想了想,有点尤豫:“……没有。”
“这不就得了。”祝馀摊了摊手,“我难道还能把时间暂停了,专门跑过来揉你头不成?”
“肯定是你自己的错觉,说不定是刚才咬包子太用力,震着脑袋了。”
“才不是!”虎头倔强道,“我的感知可敏锐了,绝不会有错觉!”
祝馀忍着笑,指了指被风吹着直晃的树:
“那就是风吹的。”
虎头伸手摸了摸后脑勺,又看了看四周。
风确实越刮越急了。
吹得她的头发都呼呼飘。
起风的时间好象也和她低头咬包子对得上。
她盯着祝馀看了好一会儿,见他一脸坦荡,才半信半疑地低下头,又咬了一大口包子。
“好啦,快回去吧。”祝馀憋笑催促,“看天上乌云都吹过来了,再磨蹭,小心被淋成落汤鸡。”
“诶,别跑啊!等等我!”
上京城北边的天上,厚重的乌云,缓缓压来。
那墨色之中,雷声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