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烈完全理解了。
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人往往会展现出惊奇的适应能力，更别提需要适应的是一场美梦了。
曾经经历过的遗撼和挫折变成了纯粹的、模糊的痛楚和伤痛，但现实的美好是近在眼前的，世界也是真实的。
适应是人类的本能。
这项业务的实质在于让客户继续生活，而为了继续生活，自我欺骗和自我防御机制本来就是人的本能，甚至有案例证明，人体在遭受巨大打击后甚至会选择主动忘却。
记忆的真实性从来就不是活下去的必须品。
“星源集团真的很看重这项业务，对于项目导致的意外损伤通常都会跟进良好的售后服务，在不知不觉间增强真实感，直到客户完全稳定下来。”
老铁又继续说道：“这项业务是当今最受欢迎的线下服务，有时候有些有钱但是单纯感兴趣的人会选择‘定制穿越’。
专门定制一些虚假的记忆让自己以为自己穿越了，开启了新的人生，新的目标，重新干劲满满地活下去——
毕竟，这个屎坛子确实很容易让人失去动力。”
说到这里，老铁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说到：
“以前有个和你一样厉害的小子，也是个街头孤儿，他第一次和我讲话就说，他理想的世界就是黄色游戏里的世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妹子给他磨钢炮。
最好还要设置一些有意思的设置，比如和他做了之后就会变强，或者做了之后就忘不了他之类的设置”
唐烈感觉有点古怪，但他完全理解这种想法。
这不就是记忆里年轻人最喜欢的神秘黄色小游戏？
这么看来，【重生】业务娱乐化之后，就变成了【穿越】项目，不仅针对有惨痛经历无法走出的人，也针对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精神疾病的人，以及纯粹没动力了想找点乐子的人。
“后来呢？”
“后来他就攒够钱买了一套这样的服务，设置是这样的：他上辈子是个普通高中生，生活在平和的世界，忽然有一天有个小女孩差点被大卡车撞死，他自我牺牲救下了小女孩。
接着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在这里他继承了一家中型公司，每天都有不同的秘书、下属的老婆、邻居的老婆、路上遇到的路人等等被他那堪比涂了药的钢炮给干得飞起。
他还给自己那条神奇钢炮起了个名字，叫做‘支配的钢炮’。
这种类型的连合成人的成本都省了，直接招几个性偶改造一下，成本全在记忆塑造上”
唐烈表情越发古怪了：“等会儿，这听上去还是有很多问题”
“都被解决了。”老铁摊触手，“虽然街头小子都在骂公司狗，但公司真的有能力干成这样一个项目，还能保证项目是正收益。
这会儿那小子住在内核城区里，除了干女人就是抓生产，没准哪天公司需要就让他捡回老本行杀几个人。
接受这个设置之后，他的工作效率还挺高的——星源集团表示，这项业务的用户在新的人生里，通常会有非常高的执行效率，毕竟其起源就是一种精神治疔手段。
那份对新生活的期望和喜悦是真实的，并且会通过技术手段延续到新的人生中。”
这下唐烈听明白了：“意思是他们随时可能给星源集团打工。”
老铁摆手：“通常来讲，这项业务会花掉消费者所有财产，大家也默认自己保不住。
如果你去买这项服务，他们就会告诉你，在一些情况下会发生将你签入公司的事情，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毕竟在他们还是‘土着’的时候就要接受这个现实：不管公司怎么混蛋、做公司狗压力再怎么大做公司的狗，总比做野狗好。
即使人们都骂公司狗，但星源集团绝对是被骂最少的一个，就因为这项服务。”
老铁意味深长地总结：“谁会去和一个无所不能的造梦者过不去呢？”
手术室里沉默了一会儿，老铁接着说道：
“不过象你这样的孤儿身世确实不常见，这项服务最便宜的记录也不便宜，能买得起的人犯不着折磨自己不过这话也不能说死，也许你就是想转生成杀神杀人玩呢？”
唐烈看着天花板上的显示屏，里面一遍遍播放着星源集团不同的gg。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穿越者。
但现在，穿的不是那么越了？
“不可能”
就在这时，二狗醒了，或者说他的嘴巴终于摆脱了麻痹感。
他轻轻摇着头说到：“我和烈子刚有意识的时候就是同事了，难道还能把人还原到五六岁的状态吗？”
老铁挠了挠天花板：“这个倒是不太现实不过如果他是重生的，他周围的人也可能会有npc。
实际上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挺象的：你小子是不是完全没考虑过背叛他？在星之城，背叛才是常态。
要我说，你们之前在垃圾场的经历都可能是虚构的，只有从星之城开始，甚至可能是从这次任务开始才是真实的。”
二狗也愣住了。
他想到老冯那个逼，前面还好好的，仿佛是他们命定的大哥，后脚跑路不带尤豫。
他想到老铁说得完全有可能性，星源集团只是把两个记忆塑造过的小子扔在街头，一切就自然而然地运转起来了，记忆是不是虚构的根本不影响发生的一切。
仿佛一切都在映照着老铁的说法，在映照着“重生”和“穿越”可能存在的特征。
如果记忆本来就有被修改的可能，如果这种业务就象货架上的避孕套一样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似乎一切都改变得虚幻了起来。
这次轮到唐烈开口了：“那不可能，狗子说的在理：没有技术能把人还原到儿童时期，就算可以，儿童发育不全的大脑和身体真的能支持这种修改吗？”
老铁这次表示肯定：“确实不行，要是能做个生理年龄检测就能知道答案了。”
这次唐烈摇头了。
他已经完全想清楚了。
意外的情况确实让他有一瞬间的迷茫，可是纠结这有什么意义？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他就在这里，不会让任何事情干扰、控制、欺骗，也不会在现实面前退缩。
“做个鸡毛，做了你也可以怀疑我是不是星源集团捏出来的合成人，这玩意儿证明起来没完没了了。
要我说，我就算是重生的穿越的，或者星源集团捏出来的合成人又怎么样？
买了这项业务的人，在投入新人生的时候，旧的那个人就已经死了！被捏出来的合成人也是确确实实在过自己的人生！
在这里的只有现在的我，一个不一般的穷鬼”
忽然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黑晕占据视野，呼吸也开始变得不顺畅
唐烈脑子一片空白：难道我说自己是穷鬼，脑子和身体不乐意了？
老铁猛地敲了敲天花板：“卧槽，药和氧气都输完了，快给他续上！钱从他帐里扣！”
二狗也急了：“你这臭骨人，人都还没治好就问问问，问你妈！”
“我没妈再说不是你非要挤开我吗！快去把医生喊回来！”
二狗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老铁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唐烈：
是啊，在面对这样虚幻和迷雾般的世界前展现出勇气和坚决是非常可贵的。
可是如果他真的身处“穿越”项目中，这些特质不恰好稳固了项目的进展吗？不恰好证明了项目进展的顺利吗？
这个世界，让人再也无法相信勇气和坚决。
一个娱乐至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