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后。
海城北区监狱。
冬日暖阳穿透云层,细碎金色轻轻洒落在监狱围墙上。
那阳光带着丝丝暖意,驱散些许冬日寒意,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想要静静享受这份难得的惬意。
监狱小铁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打破周围的寂静。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黑瘦的年轻人,刮得青皮的脑袋在阳光下反光。
年轻人长了个娃娃脸,年纪大概在二十多岁,皮肤有些黑。
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七左右的样子是,身形削瘦。
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衣服,应该是入狱前的衣物,虽然旧,穿得整整齐齐。
走出门后转过身对小铁门内深深鞠一躬。
随后娃娃脸提着编织袋,再次转过身看向即将前行的道路。
眼神中透着复杂情绪,有害怕,有徨恐,也有对未来的迷茫。
监狱外世界,既熟悉又陌生。
毕竟在里面待了那么久,外面变化让心里茫然。
跨过警戒线,娃娃脸眼神空洞环顾空荡荡四周。
没有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出现,脸上露出寂廖表情。
随后顿了顿,有些迟疑看向路边竖的指示牌,深吸一口气,朝公交车站走去。
啪!!
娃娃脸忽然捂着脑袋,脸上露出吃痛表情,低头看到一个小金橘在脚边滚动。
先是一愣,随后抬头张望。
却没发现头顶和附近有桔子树,路边也只停着一辆黑色面包车,并没有可疑的人。
嘴里嘟囊了一句,抬脚继续走。
“啪!”
脑袋又被砸一下,这次娃娃脸再也忍不住了,又看到脚边出现一个小金橘。
这要是再看不出来有人故意捣鬼。
这监狱可就白蹲了。
当即压着心里的怒火,闷声喊道,“谁,谁干的,有种出来!”
喊完后,娃娃脸握紧拳头,警剔看着四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凶狠。
那辆黑色面包车依旧静静停在路边,周围除了偶尔路过的行人,并没有什么异常。
“小蛋蛋,你想咋滴!”
伴随小花熟悉欢快的声音响起,停在路边的商务车车门缓缓打开小花掺杂高兴和激动的面容露出来。
“花姐!”娃娃脸先是愣住片刻,随后啪嗒一下丢掉手里的编织袋,眼框瞬间泛起泪花,几步冲到车前。
“咋,小蛋蛋,你眼里只有花姐啊!”虎子和黑皮从车窗探出脑袋,笑嘻嘻说道。
副驾车门打开,逢山走落车,双开双臂,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说道,“黑蛋,哥来接你了!”
山哥、花姐、虎哥、皮哥!
娃娃脸愣在原地,尤其看到逢山更是有些不知所措,曾经入狱前的种种回忆在脑海中迅速闪过,心中满是感动惊喜。
只是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逢山一把楼进怀里。
小花、虎子和黑皮也跟在后面张开双臂,几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娃娃脸感受着温暖怀抱,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硬咽说道,“哥,花姐,虎哥、皮哥,我我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
逢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傻小子,我们怎么会忘了你。在我们心里,你永远是我们的小弟,这不是来接你了。”
小花也红着眼圈,“是啊,小蛋蛋,这几年可把我们想坏了。你出来就好,以后可不许再做傻事了。”
黑皮笑着说道,“行了行了,大男人流血不流泪。走,给小蛋接风。”
虎子也在一旁附和,“对,黑蛋,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五个孤儿紧紧拥抱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各说各的。
虽然大家都没在一个频道上,但喜悦和激动却是一模一样。
声音杂乱得象煮沸的汤锅,每个人眼角水光、上扬嘴角,都在诉说着重逢的滚烫。
“停停停!还有正事儿呢!”黑皮突然拔高声音惊飞了路边树枝上的麻雀。
闻言,大家连忙松开。
转身熟练的从车里拿出火盆、树枝和新衣服。
虎子麻利的掏出打火机。
轰一声。
盆子里的火纸点燃,火苗跳跃。
“愣着干啥!跨火盆!”黑皮一把拽过还在发的黑蛋,火光映得他青皮脑袋泛着暖光,“老辈人说,这能把里头的晦气都烧干净,山哥出来也跨了。”
虎子举着一把带叶树枝,一边在黑蛋身上扫,一边念,“扫扫扫,扫掉鱼尾一一胚怀!扫灾又扫难,统统都滚蛋!”
逢山一直静静站在火光外,手里拎着新衣服纸袋。
等黑蛋跨过火苗,虎子念叻声刚停,就把纸袋递过去,下巴朝商务车一扬。
“去换身衣服。”
车门开合间,阳光斜斜切进来,照亮黑蛋泛红的耳尖。
再出来时,运动套装的浅灰色衬得他肤色不再灰扑扑,连脖颈都不自觉挺直几分。
小花距着脚给黑蛋整理歪掉的衣领,虎子、皮吹了声口哨。
“瞧瞧,这才是我们小蛋蛋!”
逢山伸手揽住黑蛋肩膀,却在半空顿住。
记忆里那个瘦瘦小小少年,竟也能稳稳接住自己的力道。
长大了!
也更瘦了!
冬日柏油路上,奔驰商务车碾过斑驳树影,缓缓驶离北区监狱。
铁灰色围墙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而车内蒸腾的暖意却几乎要冲破车窗。
虎子斜跨在前排座椅间,黑皮扒着副驾靠背,两人将后座黑蛋团团围住,连怀孕的小花都探着身子,目光里盛满关切。
八年高墙生活在黑蛋身上烙下明显印记。
坐在座椅里,指尖无意识摩着新换的运动裤面料,面对连珠炮似的询问,瞳孔里还残留着几分茫然。
当小花不停询问,“在里面睡得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送去的衣服收到没有等等。”
黑蛋喉结滚动几次才能挤出一个回答,僵硬笑容像被风吹散薄霜,在脸上时隐时现。
“行了,都消停点,小蛋刚出来,还没适应。”逢山从后视镜里看到黑蛋的窘迫,读懂那份被汹涌情绪淹没的无措,拦住继续追问的小花,“先带黑蛋去尝尝老李家大骨头,
然后咱们再去泡个澡。”
车内其他人也发现黑蛋的紧张,顺着山哥的话插科打浑。
虎子拍着腿要加份酱肘子,黑皮已经摸出手机开始订包厢,这让黑蛋紧绷肩膀都不自觉松了松。
窗外街景飞驰而过,鳞次栉比的玻璃幕墙折射刺眼阳光。
黑蛋突然被导航提示音惊得一抖,这才发现车载屏幕上跳动的3d地图。
盯着那些红蓝交错的线条,喉咙发紧。
入狱时手机还只有按键款,如今车里都是能说话的机器。
黑蛋突然抬起头,眼底翻涌的泪光在阳光下碎成星子。
“哥,我我想去看看红姐!”
话音落地刹那,车里热闹气氛瞬间冷下来。。
漫长沉默中,只有车载空调鸣声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好一会,逢山目光扫过黑蛋青灰眼下和凹陷脸颊,默默叹口气,朝着开车司机说道,“张师傅,先去一下南区公墓!”
“好的,先生!”
司机简洁回应,方向盘转向瞬间,车轮碾过减速带的震动,象极众人起伏的心绪。
奔驰商务车碾过豌的盘山公路,最终停在南区公墓前。
冬日风裹着寒意掠过碑群,发出鸣咽般的声响。
黑蛋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抖,推开车门走落车时跟跑了半步,差点被自己的影子绊倒。
脸色悲伤径直走向墓园入口的花店。
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封,将里面钱倒出来,有零有整的钞票散捏在手里。
不等花店老板开口询问,黑蛋便把手里所有钱一股脑塞给老板。
“这些钱能买多少花都给我买了!”黑蛋声音有些颤斗,眼神中满是哀伤。
花店老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买花的。
钱还有零有整。
当即有些不知所措的把目光投向逢山小花四人。
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来买花,不是来捣乱的。
逢山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理解,“拿给他吧。”。
“老板,是我给你搭配还是你自己选?”
“你选吧,我不懂。”黑蛋茫然看向摊位上摆着的各种鲜花,眼神中却是迷茫。
花店老板开始熟练搭配鲜花。
各种颜色花朵在手中组合起来。
黑蛋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脸上悲伤始终未减。
逢山等人默默站在黑蛋身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伴着他。
因为知道,黑蛋此刻心情无比沉重,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在他身边,给他安慰。
很快,一大捆各色鲜花被挑选出来。
花店老板正准备包装一下,黑蛋直接上前,把花抱进怀里,随后快步走向公墓大门。
逢山前几天来过这里,和公墓管理人员简单登记一下。
虎子和黑皮又租了一套打扫卫生的工具,几人一同走进公墓。
公墓里几座山被一层层的墓地占据,沿山坡向上延伸,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几人脚步声。
众人跟看逢山,默默走看。
来到红姐墓前,那条红色围币还挂在墓碑上。
看到墓碑上红姐照片,黑蛋一路上强忍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
噗通一下跪在墓碑前,抱着墓碑放声大哭起来,
看着黑蛋跪在墓碑前痛哭的模样,众人心里像被钝刀般难受,眼框里泪花止不住翻涌。
黑蛋是从福利院里出来的伙伴里,年纪最小的弟弟。
一直被大家前后照顾。
红姐更是将他视作心头肉。
平日里但凡有好吃的零嘴、新衣裳,红姐总是第一个想到他。
对黑蛋而言,红姐不仅是血脉相连的姐姐,更如同温暖的母亲,给予他缺失的关怀和疼爱。
或许正因这份深厚羁拌。
红姐出事那一刻,黑蛋才会不顾一切提刀追出去。
那时被愤怒刺激的他,握刀刺向那几个混蛋,却也因此斩断自己八年自由。
逢山喉结滚动,伸手轻轻搭在黑蛋颤斗肩头。
小花早已泣不成声,用袖口不断擦拭眼角的泪水,还不忘安慰黑蛋,“小蛋,红姐知道你心里难受,她不会怪你的。”
虎子和黑皮默默打扫墓地周围,把杂草清理干净,将墓碑擦拭得干干净净,只是在转身时偷偷抹看泛红眼框。
那条挂在墓碑上的红围币随风轻晃。
仿佛红姐温柔的身影从未远去,无声见证这迟到的重逢。
一名墓地工作人员从山顶楼梯走下来,看到逢山时,脸上瞬间堆满讨好表情。
“逢先生,您又来了,新墓地那边工程队正在加紧干活,再过两天就能搞好。”
“哥,什么新墓地?”虎子不知道工作人员话里的意思,满脸疑惑问道。
逢山看向正抱着墓碑痛哭的黑蛋,又抬头望向公墓山顶,眼神里满是怀念心疼,缓缓说道,“红姐一直都想要个宽大房子,我想给红姐换个地方,那里环境好。”
“没错,逢先生太有眼光了!”
工作人员连忙接过话,脸上堆满笑容,热情介绍,
“那块墓地是我们南山公墓最好的墓地,不仅坐北朝南,我们还请高人点过风水,绝对的好墓地。逢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收拾得妥妥当当的”
“日子定好了吗?”逢山打断工作人员滔滔不绝的废话,目光始终落在红姐墓碑上,
黑蛋蜷缩的身影象被风吹折的枯草,看的心里难受。
“算好了,就在后天!”工作人员掏笔记本,“祭祀吉日,宜安葬入,连老先生都说这是个好日子!”
说完停顿片刻,工作人员又凑近逢山,带着谄媚笑容,“逢先生您看,要不要再添置些汉白玉香炉?还有我们新到的汉白玉墓地基座,还有道士做法事::”
“可以,回头给我微信发个详细内容。”逢山侧身避开对方喷洒的唾沫星子,然后看向小花三人,“让黑蛋一个人跟红姐说会话,你们跟我来。”
话音未落,逢山转身沿着台阶向山顶走去。
小花、虎子、黑皮三人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新墓地,什么坐北朝南,什么风水。
不过山哥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
于是,纷纷跟上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