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你在说些什么呀？”阿茉吃吃地笑着。“我感觉并没有过去十年啊————”

阿茉的话更加验证了这一点：留在陆地上的人们所感知的时间，和登上诡船的人并不一样。

“茉姐姐？”魁悟青年不解地问。“你们在海上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不但不认识我们了，连时间都不知道了————”

“没有啊————”面对魁悟青年的质问，阿茉有点委屈。“我真的不认识你，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接受你的说法？”

阿茉看向陈默。

陈默不着痕迹地走过去，挡在了阿茉和魁悟青年的中间。

魁悟青年有些不甘心，扯着脖子往阿茉的方向喊：“我是小福贵啊！你出海的时候，我才这么高，也只有十来岁，但是现在我都二十多岁了，这还不能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福贵的声音很大，每个字都饱含情绪。

有说有笑的人群顿时压抑下来，没有动静了。

婀挪的老嫂子默默地跟在后面，盯着张麻子的后脑勺，眼圈微红。

老妪欲言又止，极其克制。

甜甜也委屈地撇了撇嘴。

“我们等了这么久，等了这么多年，绝大部分人生死不知，而活下来的人也不再记得我们了————”福贵激动中带着浓烈的失落。

“没事，我们只是有点激动，毕竟大家都很想念自己的亲友。”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彬彬有礼的男人打着圆场。“很抱歉，我们的情绪有点激动，毕竟登上诡船的人除了你们，没有人回来。其实，你们能够活着回来，我们已经很开心了。”

“是的，我们不应该祈求更多，你们活着就行。”

“就算是死，大家死在一起，也总比分散要好。”

人群快速调整好了状态，快到不可思议。

“真—真奇怪。是陆地上的时间流速更快吗？在血海上的时间流速更慢？”张麻子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靠近陈默，低声说。“虽然我—我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我也感觉没有过去十年。”

“我也能作证，我们出海的时间绝对没有那么久。”杜子安说。

陈默稍微思考了下，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会形成时间差了。

因为血海的不同海域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阿茉等人乘坐诡船，直接来到了外海。

目前看来，外海，中海和内海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这个固定是以诡船上的时间流速为对照的。

在船上，大家只感觉过去了很短的时间，但却跟着诡船穿越了许多时间。但如果留在岛上，时间就会按照正常的速度流动。

就象是留在岛上的汤年，在他的体验中，从“中海”到“外海”，真的实打实度过了将近60

年。而诡船穿越这两个海域，却只过去了一个月左右。

内海的时间是2o35年，他们出海的时间是2025年左右。因此，当他们再次回到陆地时，在镇民的角度看，就会形成一些时间差。

当然，这些陈默是不会告诉大家的。

冬梅的老虎耳朵抖了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也将大家的讨论听进去了。

阿茉也下意识靠近陈默，方卫平和老晏急急忙忙地跟在后面。

金林则好奇地看着镇子上的情况，是不是看向远处的高楼大厦，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迷茫。

金林道：“说实话我很懵，毕竟对我来说，之前明明还在末世前的医院中，结果转眼间我所熟悉的城市已经变成了那副样子————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没办法立刻接受，那座城市已经荒废了，如果那座城市就是我们要找的上京市，我大姐，还有她的工作单位————

她说不下去了，最糟糕的情况正在她的脑中预演。

小镇中的众人，他们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但看到陈默等人自发的抱团行为，还是觉得有些受伤。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沟通，我觉得我们之间有很多信息差。”陈默打破了沉默，扬起嗓音道。

甜甜笑了起来：“没错，甭管以前的事情了，反正已经过去了。他们已经回来了，赶快交换信息才是最重要的。”

对于甜甜来说，过去的日子空白太多，她虽然想念爸爸，但对她而言，那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盼头。追忆过去，总归不如活在当下。

彬彬有礼的男人说：“那我们去教堂聊吧，那里空间大。等我们聊完，你们的住所也收拾好了，今晚就暂时在我们安排的住所对付一宿吧。”

陈默等人跟着镇民们来到了一个教堂中。

这座教堂是由石砖搭建而成，砖墙上爬着绿意盎然的藤蔓，红色的尖顶直指苍穹。

门前的院子里立着一个扭曲的雕像，不是动物，也不是已知的任何物件，乍一看很象一个扭转着身形的大烧瓶。

这不是陈默知道的任何宗教，甚至也不是鱼生教或者不可明说教。

不会吧？难道住在这片陆地上的人，也信仰了什么不知名的异常体？

陈默更加警剔。

“我们信仰这片血海，当然并不是迷信。”彬彬有礼的男人解释着，“你们出海之后，我们很担心，每天都到海边去祈祷，希望你们可以平安归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向血海祈祷的习俗，十年间就修了这间教堂。”

“毕竟————我们也需要一些精神支柱，对吧？”

大家随意地在教堂的长椅上落座。

陈默道：“我先问几个问题吧。”

“你们问吧，如果你们知道了情况，或许就能对我们放松警剔————”彬彬有礼的男人回答，对了，我叫罗康。”

“在你们的印象中，我们出海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每个要出海的人的目的都不太一样，有些人想要找到新的宜居的大陆，有些人只是在这里混不下去了而已。”罗康说到那些混不下去的人时，脸上露出一丝嫌弃。

甜甜突然插嘴说：“我爸爸不是那些可恶的人，他说这件事虽然很冒险，但总归要有人去做，去为了后代搏出一条生路。”

“就象是晏爷爷，他只是想找到他的女儿。”

老晏点了点头：“这点我确实没忘，只是血海要比我想象的大，也更危险咯，但我这一大把年纪，总要做些什么才够本。”

陈默总结了一下：“所以，绝大多数人出海的理由都是为了给人类搏一条生路，对吗？”

罗康的言辞很严谨，他没有将话说满：“绝大多数人我不敢说，我只能说我们局长出海的目的，对了，你知道控制局吗？”

陈默点了点头，眼珠飘向旁边，方卫平一无所知地坐在那边，一副兴致勃勃地听故事的样子。

“太好了，看来你们还没忘记控制局。”

除了金林和陈默，在场的大家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迷茫。

“控制局是————”方卫平刚想问，但是却被陈默打断了。

“没事，继续说。”

“我们局长出海的目的确实是想要为人类搏一个未来。他总是说自己不该进行【信息删除】，因此他想要将人类遗失的东西都找回来，挽回之前的错误。

哈哈，他年纪大了，看到避难所内的孩子们，总是想让孩子们生活在末世前的环境中。”

陈默略有所思，这个说话和他所知的信息彻底连起来了。

“那你们这个局长人还怪好嘛！”方卫平笑眯了眼睛，“我也是想给娃们找一个更好的地方！”

罗康一脸激动：“是吧，我也觉得局长是个好人，但是其他人将一切的过错都扣在了他的身上，他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对了，你说话的口音和局长有点象，不过你的口音要比局长重多了，难不成在末世前你们是老乡？”

“是嘛？那很巴适，你们局长叫什么名字，没准我真的认识喃？”一听到有老乡的消息，方卫平也兴奋了。

罗康说：“他叫方——”

“哎呀！真巧啊，这个素未蒙面的局长和你还是同姓呢！”陈默突然高声扯了一嗓子，打断了罗康的话，“好了。还是不要闲聊了，我们先聊正事吧。”

“误？”阿茉惊讶地看着陈默。

大家都觉得疑惑，为什么陈默突然变得这么亢奋？

不过出于对陈默的绝对信任，他们也没有多问。

“哦哦，是的！局长的决策，也是控制局的决策。所以控制局组建了一支小型团队，登上了一艘诡船。那艘诡船上还有不少民众，大家都是自愿上船帮忙的。”

“这支队伍都有谁？”陈默眯起眼睛。

罗康指着在场的众人：“张知言和陈茉都是队伍中的人，剩下的人，好象都没有活着回来。”

“啊？”张麻子和阿茉被点到名，都懵了。

张麻子和阿茉俩人以前可能是控制局的人，陈默并不意外。

先说张麻子。据陈默所知，1114号的航程中并没有到过以【麻子】模因为主题的小岛，这说明张麻子大概率在登船之前就感染了麻子。

而金玉在成为医院岛岛主之前，她的躯体化征状也是麻子，而且利用的更娴熟。

很难不怀疑，张麻子身上【麻子】的来源。

因为当初的控制局很缺人才，尤其是能和模因污染达到平衡并加以利用的人才。那么【麻子】

作为一种已经被金玉驾驭了的污染，她的经验大概率会作为记录流传下去。

再加之张麻子足够坚定的意志力，还有喜欢将自己当成记录员的行为，都体现出其他乘客没有的专业素质。

比起未知的污染，如果控制局需要培养可以驾驭污染的人，重新利用已知的污染会更方便，风险也会更小。

张麻子，他应当也是控制局的人。

而阿茉就更简单了，当初陈默回到过去时，阿茉就已经和方卫平局长接触过了。就算当时的她不是控制局的正式成员，后面添加也很正常。

而且，陈默觉得最初登上1114号的李队长大概率也是控制局的人。

陈默继续问：“那你们的详细计划是什么？就那么在血海中毫无目的去找吗？而且诡船的航程是不可控的。”

“是的，这件事本身的成功率并不高，风险也很大，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了。”罗康苦笑着，在彬彬有礼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巨大的压力。

“是的，目的地很随机，但也不能停下脚步，就算暂时没碰上控制局，去其他的地方也不亏，局长说可以尽可能地收集异常体的信息。”

“那你们的首要目的是？”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找到控制局总部，然后将里面的各种资料，包括各种技术，还有污染的信息都带回来。目的是重建人类的科技水平，从而制造可以对抗他的逆模因。”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污染都是由他带来的，也就是说所有的异常体，所有的模因污染都是他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通过收集异常体和模因的资料，来拼凑出袖的全貌，从而制造出可以对抗袖的逆模因。】”

罗康说完这句话后，空气突然静谧了。

真是防不胜防，这些居住在内海的人们，轻描淡写中就说出了这么重要的信息。

但其实，对于他们来说，这可能只是常识。

但对干陈默等人来说，这可是有关【他】最直接的信息。

方卫平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倒在地上象一条扭曲的虫子。从他的头顶溢出大量的绿色颗粒。

那些绿色颗粒融入到了空气中的浅金色砂砾中，和某些【红色】中和在了一起。

现场顿时乱成一片，镇上的人纷纷惊呼。

“他怎么了？”

“羊癫疯犯了吗？带药了吗？”

罗康一下子站起来，一脸关心地将方卫平扶起来。几个人一起将他搬到了附近的长椅上。

方卫平作为老年局长时，并没有【遗忘】能力，他是前往遗忘岛之后，才获得了这个能力。因此面对年轻的方卫平，罗康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亲切，并没有认出来他就是自己的局长。

其他人，诸如冬梅和杜子安等人，本来就不知道【绿色】和时间规则，因此他们也无法将他与【绿色】联系在一起，理解不深，也没有受到更深的污染。

他们只是知道了【他】的存在，增加了被他直接盯上的概率。

不过他们跟着陈默，再加之登上了这个满是【绿色】的陆地，被盯上是早晚的事情。

大家见方卫平渐渐恢复了正常，都松了一口气。

陈默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回想着刚才那段信息。

【世界上的大部分污染，都来源于他。】

【要彻底对抗，就可以通过收集世界上的其他污染，来研究出压制他的逆模因。】

他是否就是会污染科技的存在？造成末世降临的巨大污染体？

目前看来【红色】已经可以和【绿色】达成平衡，在陈默看来，对抗的逆模因已经有了，就是【红色】，但为什么情况并没有好转？

而且【红色】到底是什么？哪来的？

是陆地上的人自行研究他之后，制造出来自保的吗？

但是————一路走来，这个小镇还是很原始，他没有看到任何现代的高科技电子设备，这说明“无法理解现代电子科技”的debuff仍然在他们身上。

因此，他们就没有能研发逆模因的条件。

“哎，这些都是我们的计划而已，事实上，看你们的状态，我们失败了。”罗康叹了一口气，一脸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