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娇睡醒出来的时候，树下的落叶几乎都被他给斩尽了。
原本铺了浅浅一层的金黄落叶，此刻化作满地细碎的残屑，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一般，混杂着泥土，狼藉不堪。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被碾碎后的清苦气息，以及一股尚未完全散去的、凌厉的剑意。
虞娇的脚步停在静室门口，看着这片狼藉的院落，一时有些怔忡。
她不过是睡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前，这里还是落叶翩跹，秋意静谧，而此刻，却只剩下一片被暴力“清理”过后的死寂。
她的目光落在院子中央那个持剑而立的少年身上。
顾景凡背对着她，身形依旧挺拔，但握剑的右手却在微微颤抖，那是灵力与体力过度消耗后的生理反应。
他的衣袍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略显单薄却异常紧绷的脊线。
他似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脸上带着运动后的潮红，额发被汗水濡湿，几缕黏在颊边，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但当他抬起眼看向虞娇时，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疲惫，只有一种尚未平息的热切，和一种带着狠劲的满足感。
“师尊。”他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往常那样乖巧的笑容，却因为气息未匀而显得有些僵硬。
虞娇缓步走过去，目光扫过满地落叶残屑，最终落在他手中那柄犹自嗡鸣不止的长剑上。
“你这是……”
顾景凡缓缓吐出口气：“弟子……弟子方才练剑时，心有顿悟，一时沉浸其中，未能控制好剑气，毁了院中景致，请师尊责罚。”
顿悟……？
虞娇迅速反应过来，她给他施了个清身咒，然后走过去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啊你小子。”
顾景凡看着她脸上那个满足的笑，也跟着笑笑，然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笑意收敛：“师尊，弟子会一定会出人头地，为您争光的。”
虞娇还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畅想中，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嗯？”
“所以……您会一直看着我吗？”
这个问题有点让她摸不着头脑。
“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看着你还能看着谁？”虞娇说着，又顺手理了理他略显凌乱的额发，动作随意而亲昵，“好好修炼，别想太多，师尊还等着你在宗门大比上，一鸣惊人呢。”
她的话语和动作，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融化了顾景凡眼底那丝隐秘的不安和阴霾。
“弟子一定不会让师尊失望的。”
他会变得很强，很强。
强到足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师尊身边，强到让所有人都无法再质疑，强到……让师尊的目光，永远只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
……
宗门大比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开始了。
万古宗最大的演武场——天衍台上，早已是人声鼎沸，旌旗招展，各峰弟子身着代表自己山峰服饰，泾渭分明地站在划分好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以及若有若无的火药味。
高台之上，宗主与各位峰主、长老已然落座，俯瞰着下方芸芸弟子。
虞娇喝了口茶。
果然啊，“考试”这玩意真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哪怕她不在场上都有点紧张。
——能不紧张吗，这可关乎着她能不能通关副本。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攒动的人头，最终落在了剑峰弟子所在的区域，准确地说，是落在了站在最前方那个身姿挺拔的少年身上。
顾景凡。
他今日穿着一身崭新的弟子服，湛蓝色的衣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出鞘的利剑。
似乎察觉到了师尊的目光，微微侧头，望向高台，与虞娇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没有言语，但顾景凡的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坚定、自信，以及一种势在必得的锐气。
相比于虞娇这个观战的，他这个要上场的就显得淡定多了。
“放宽心，”连郁青也说，“若是他连这小比赛都过不了，何谈以后。”
道理谁都懂，但事关虞娇自己的身家性命，真正意义上的“身家性命”，她还是有点紧张。
好在，顾景凡没让她失望。
这场宗门大比，他几乎以摧枯拉朽之势碾压了其他的几个有力竞争者，摘得了这次第一的桂冠。
一场场比试下来，他从最初被人轻视的“废灵根”，变成了令人胆寒的“黑马”，质疑声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敬畏，以及深深的忌惮。
“宗门大比最终胜者——剑峰，顾景凡！”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持剑立于擂台中央的人身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处处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有位长老摸着白花花的胡子感叹：“这天，要有大变咯。”
他抬起头，目光穿越人群，再次精准地找到了高台上那抹月白的身影。
四目相对。
顾景凡缓缓举起手中的流霜剑，向着虞娇的方向，微微颔首。
虞娇看着台下那个万众瞩目的徒弟，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朝着他挥了挥手。
然而，在一片欢呼与赞誉声中，无人注意到，顾景凡那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翻涌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而高台之上，郁青看着顾景凡那看似恭敬，实则隐含无尽野心的眼神，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
总之这场比试过后，顾景凡的名声算是彻底打响。
南来的北往的，只要是修仙之人，无人不知他的名号。
“五行灵根”、“剑峰高徒”、“宗门大比魁首”……这些头衔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各大宗门和修真世家。
他不再是万古宗内一个备受争议的弟子，而是成为了年轻一代中一颗冉冉升起、无法忽视的新星。
随之而来的，是纷至沓来的关注与刺探，麻烦也越来越多。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