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你?”
魏征愣住了,他完全无法理解霍骁这句话的意思。
“杀人不过头点地,毁了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比杀了你还严重?”
霍骁没有直接回答,他看着眼前三个因为自己而陷入不同情绪困境的同伴,心里清楚,在迎战“幽灵”之前,他必须先稳住自己的阵脚。
魏征的反应,是典型的职业警察的反应。
当确认了敌人的存在和目标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激活一切自己能够动用的资源,去保护目标,抓捕敌人。
他的愤怒,源于对罪恶的本能憎恨。
他的无力,则源于发现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侦查手段、一切安保措施,在这个无影无形的“幽灵”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他想用铜墙铁壁去防御一颗能够渗透人心的子弹,这本身就是一种悖论。
“魏征,你告诉我,你怎么抓一个不存在的人?”霍骁的语气很平静,象是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案子。
“我……”魏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怎么抓?
“幽灵”从头到尾都没有亲自出面,他所有的“犯罪”,都是通过网络,通过语言,通过心理暗示来完成的。
他没有留下任何物理证据,甚至连网络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王军杀人,是激情犯罪;大学生跳楼,是赌博破产后的绝望自杀;林涵的死,更是被警方认定为抑郁导致的完美自杀。
从法律意义上讲,“幽灵”甚至没有犯罪。
他只是在每个人心中那片最黑暗的角落,轻轻地推了一把。
魏征感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遍全身。他引以为傲的职业技能,在这样匪夷所sd的对手面前,就象是孩童的玩具。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个维护正义的警察,在某些时候,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而苏悦的反应,则更加纯粹和直接。
她不象魏征那样,考虑什么侦查、抓捕、正义。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霍骁。
当她意识到自己卷入的不是一场刺激的“侦探游戏”,而是一场针对霍骁的、致命的猎杀时,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不怕死,但她怕霍骁出事。
这种恐惧,让她下意识地就想动用自己最熟悉、也最擅长的武器——金钱和权力。
把霍骁藏起来,用世界上最顶级的安保,把他和外界的一切危险隔离开来。
在她看来,只要霍骁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至于那个“幽灵”,等霍骁安全之后,她有的是办法,动用苏家的力量,在全球范围内,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她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担忧,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苏悦,如果我躲起来了,你觉得他会做什么?”霍骁转头看向她,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苏悦一怔,下意识地回答:“他找不到你,他的计划就失败了。”
“不。”霍骁摇头,“他不会失败。如果我这个‘五号作品’不配合,他只会毁掉这个作品,然后,去查找‘六号作品’。”
“他会把我的故事,我的推断,我藏起来的事实,全部包装一下,匿名发到网上。他会告诉全世界,榕城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英雄警察,其实是个胆小鬼,他破解了‘幽灵’的秘密,却不敢应战,而是吓得躲了起来。”
“你觉得,到那个时候,公众会怎么看我?警方会怎么看我?孟伟会怎么看我?”
“他不需要用刀杀我,他只需要让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沽名钓誉的懦夫,一个靠着残疾博取同情的骗子。到那时,我霍骁,就社会性死亡了。”
霍骁的话,象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苏悦的头上。
她瞬间明白了“毁了我”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对于霍骁这样骄傲的人来说,名誉的扫地,精神的摧毁,远比肉体的死亡更加痛苦。
“幽灵”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要亲手折断他的脊梁,碾碎他的骄傲,让他从一个被人敬仰的英雄,变成一个被世人唾弃的小丑。
这才是最残忍的“作品”。
苏悦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比霍骁还要苍白。
最后,是“水母”。
他的恐惧,和魏征、苏悦都不同。
那是一种纯粹的技术人员,在面对一个如同神明般、更高维度的存在时,所感受到的渺小和悚然。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复盘着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
那个被遗漏的、只有几kb的加密文档,就象是上帝随手丢下的一块面包屑。
那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破解和追踪任务,更象是一场来自神明的、带着几分戏谑的考验。
对方根本不是在和他进行技术对抗。
对方只是想看看,是谁,有资格捡起这块面包屑。
“水母”可以肯定,如果自己的技术再差一点,他甚至连发现这个文档的机会都没有。
而当他拼尽全力,终于触碰到这个文档时,对方又用一个无法破解的自毁程序告诉他:你,还不够格。
这种在专业领域被全方位、无死角地碾压的感觉,让“水母”这个向来以技术自傲的天才,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战栗。
他看着霍骁,声音干涩:“他……是个怪物。在网络世界里,他就是神。我赢不了他。”
这是“水母”第一次,承认自己的失败。
愤怒的警察,恐惧的助理,以及被技术碾压到丧失信心的黑客。
这就是霍骁团队此刻的现状。
一个因为规则而束手无脚,一个因为关心而自乱阵脚,一个因为实力差距而畏缩不前。
它炸开的不是血肉,而是人心。
如果他不能拆掉这枚炸弹,那么不等“幽灵”动手,他的团队,就会从内部先行崩溃。
“都说完了吗?”
霍骁缓缓开口,打破了压抑的沉默。
三人同时看向他。
只见霍骁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凝重。
他的嘴角,反而向上,微微扬起了一个极淡的,充满了冰冷和疯狂的弧度。
“既然他想看戏,那我就演给他看。”
“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被人安排剧本。”
“从现在开始,我来当导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