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姝从梅项霏口中听到的双宴兄弟感情如此深厚的原因。
梅宴澄小时候天资过人,是同辈里的翘楚,梅绍对他寄予厚望,亲手培养,也十分得长辈们的重视和宠爱,风头完全盖过如今的梅允何。
可惜因为一场意外,他摔坏了腿,从此再没法站起来。被多次断言会成为下一任家主,肩负重任的天之骄子骤然从天坠入泥,这种变化实在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的,梅宴澄因此消沉了很久。
这期间只有他的亲弟弟梅宴年陪着他。
从小时候的陪伴,到长大后的照顾,兄弟二人几乎形影不离,加上梅绍这个爹越当越甩手,妈又一直卧床不起越病越严重,兄弟俩不得不自力更生,很多问题都是他俩自己面对,自行解决。
梅项霏一边说一边踢着草地感慨,“这两个堂哥之间大概集结了梅家所有的团结,其他人要么各自为政,要么虚情假意,只有他俩几十年如一日,彼此之间完全没有秘密,都不结婚,女朋友也不找,大的忙着在律师界奋斗成顶尖级大佬,小的在生意场上如鱼得水疯狂搂钱。”
她突然想起一段旧事,“有一年绍伯伯给伯母请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来,顺便给宴澄哥看了腿,治得好转了不少,都有希望站起来了,把梅宴年高兴得整宿睡不着,晚上也和宴澄哥一起睡,好随时照顾。可惜那医生因为意外去世了,宴澄哥的腿又变成了老样子……你这是什么表情?亲兄弟间一起睡,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当然没有。
韩姝只是从这两大段描述里听出了很多她没能查到的问题而已。
每一个细节拎出来,都能扩展成巨大的问题。
梅家人会没注意到吗?
还是注意到了,却不愿意去深究?
“先声明,我可不是在讨好你,也不是把你那些拿腔拿调的迂腐说教听了进去。”梅项霏强调,“我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事情,才好心说给你听的,别让其他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有变好,不然我会被他们骂死。”
韩姝点头保证,“嗯,好,我明白。”
梅宴澄的死在梅家内部引起的轰动不亚于梅允何的下体被剪掉。
首先梅允何的命案,梅华清的案件,裕度集团最权威的法律指导员,这些原本指望他的事都没了下文。
其次梅宴年发疯很严重,要不是梅绍回来及时把人控制住,他差点把货车公司,智能驾驶系统设计公司,乃至高速公路公司一起告上法庭。
最后老太太渚夏十分痛心,又一次,再一次,一个小辈又没了。
梅家在国外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的死过人。
她不知道该怎么消化和疏解这种痛苦,躲在房间里,只让韩姝陪着她,给她念佛经圣经古兰经。
突然又开始兼职语音读书器的韩姝只觉得老太太信的实在太杂了。
她把吃了安眠药的渚夏哄睡后,合上书放在床头,起身走出房门。
权奎丽缇经过梅家几任家主斥巨资改造,已经没了中世纪古堡那种幽深恐怖,她放轻脚步走过长廊,停在尽头的旋转楼梯口。
楼梯口下,注射了镇定剂本该昏睡不醒的梅宴年一个人站在一楼大厅,手里握了个酒杯,停在一幅画前,安静无声地看着。
画很简单,一张面积不小的白布,上面分布着不规则的暗红色圆点,部分圆点因为用墨过重,往下划出细长的痕迹。
是韩姝买下的众多画里,被和司宴吐槽他用脚都能画出来的那幅丑图。
据画展的引导员的讲解,说这幅名为《灵感与死亡之间》的画作,展现的是一位画家因为灵感枯竭再也无法继续创作,最终被绝望压倒选择割喉自杀,血喷溅在眼前的画布上,成为人生的最后一幅作品。
和司宴听完就:“………”
“艺术家真是一如既往的恶心。”他像看到脏东西一样走远了。
但韩姝还是不顾他的反对买了下来。
果然,既然是画,哪怕是脏东西,也是有对应的人去欣赏的。
梅宴年从这幅浸透死亡的画里看到了什么?
他痛哭过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消肿,眼尾泛红,让他的斯文里增添了几分疏离脆弱感,好似他在车祸现场努力拼凑的不是他哥哥的身体,而是他这么多年来寄生的灵魂。
现在他的灵魂碎了,被他团巴团巴努力粘好,手艺很烂,戳一戳,碰一碰,就会从他的身体上掉下来,露出里面发黄溃烂的骨骸。
一名男佣捧着一托盘餐刀从偏厅出来,顺着台阶上楼,打算送到二楼的小餐厅里。
他看到了韩姝,对她鞠躬行礼,“绮小姐。”
韩姝点头示意,看他从身边经过。
不知是不是脚下的地毯没有铺平整,男佣突然踩到一个卷边,勾得地毯褶皱起来,裹住鞋尖,勒住他的脚步,顿时身体不稳往前栽倒,摔在栏杆上,托盘脱手,上面的餐刀天女散花一样向楼下的梅宴年飞了过去。
“先生!!”男佣吓得差点跟着那些刀一起飞下来。
梅宴年没有抬头,头顶仿佛长了眼睛,往后退了两步躲开餐刀掉落的密集区,竟然抬起胳膊徒手接了一把,拍特效武侠片似的,用那把接住的刀叮叮叮把其他冲他去的刀挡落,最后手一挥,手里的刀扎在画布上,深深没入后面的墙壁。
“先……”男佣整个人都傻了,然后猛地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跑下去,嘴里连三跌四的说着对不起之类的话,确认他没有受伤,快速把散落各处的刀捡起来。
梅宴年没看男佣一眼,抬头楼梯上的韩姝对视。
“刚刚真是太危险了。”她说,声音听不出多少担忧和关切,“幸好你反应够快。”
梅宴年没说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刚才挡刀洒了一些,还剩小半。
“最后挥手那一下,很帅。”韩姝趴在栏杆上说,“但你毁了我买的画,得赔。”
他把酒一饮而尽,“不觉得它们本该是一体的吗?出血量这么大的死亡,没有凶器怎么行。”
“也对。”韩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惜餐刀杀不死人,用它自杀,这个画家是有多想不开。”
“买这种东西往家里挂的你,才让人想问有多想不开。”
“我以为你喜欢。”韩姝说,“你站在这里欣赏了很久。”
“我不喜欢。”梅宴年把空酒杯扔在茶几上,转身走远,“我要把它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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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梅宴年这个名字的时候把哥哥忘了,现在看起来和哥哥的名字好像哦,当时取其他yàn字就好了,顶着哥哥的殴打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