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早上。
五点,天还没亮,李诚就醒了。
准确的说,被夏柠柠的闹钟吵醒。
昨晚睡前,夏柠柠怕第二天起不来,定了五点的闹钟。
李诚揉着晕乎乎的头坐起来,看到夏柠柠躺在地铺上,裹紧被子,睡得正香,哪管外面洪水滔天。
门外传来厨房煮东西的声音。
他穿上拖鞋,踢了踢夏柠柠伸出来的大长腿,还是不醒。
用脚趾轻挠她的脚底板,这才有反应。
“臭李诚——才几点——就叫我来。”
夏柠柠坐起来,睡眼惺忪,头发乱糟糟的,有些不太乐意。
李诚说:“别墨迹了,快点穿上衣服出来,吃完饭拜年。”
“喔”
“柠柠呢?”
“她?睡——”
卧室门打开,穿着喜庆的红白色棉袄的夏柠柠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容,主动帮李妈端饺子。
“我刚才在屋里帮李诚叠被子呢,出来的晚了,您找我有事吗?”
“没啥事,怕你睡过头。”
李妈心里满意得不行。
我家儿媳妇就是勤劳!
夏柠柠笑道:“我最守时了,怎么可能睡过头,李诚还是我的闹钟喊起来的呢。”
李诚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有的时候,他真的佩服女生的演技,假的跟真的一样,分辨不出来。
“你还帮小诚叠被子?让他自己叠!”
“还是我来吧,我喜欢做家务。”
“我的好柠柠,平时和你小诚这个懒鬼在一起生活,苦坏你了吧。”
“没关系,爱可以战胜一切。”
吃饺子的李诚没忍住笑了出来。
李妈疑惑地问:“小诚,你笑什么呢?”
李诚摇摇头,吃下一个滚烫的饺子,含糊地说:“没什么,想到了开心的事,我小时候爬树没抓稳,一屁股坐在夏柠柠身上,当时没受伤,就是夏柠柠吃了满嘴的土。”
正在假扮好媳妇的夏柠柠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
李妈责怪道:“还不是你太调皮,好端端的爬什么树,摔下来就老实了。幸好柠柠没受伤,不然我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儿媳妇。”
“妈,你别怪他,谁都有调皮的时候。”夏柠柠突然帮李诚说话。
“柠柠你啊,哪都好,就是太惯着小诚了,他这人脸皮厚,你得恩威并施才能镇得住他,不然他总欺负你!”
看着母女俩相亲相爱的画面,李诚不禁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家还有自己的位置吗?
吃完早饭,李诚带着夏柠柠出门拜年。
之前村子里不让女生拜年,但是随着时代发展,这条规矩也没了,想拜就拜,百无禁忌。
本来李爸今年也要来,但是他昨晚因为下赢了亲儿子,高兴得凌晨三点才睡觉,直到现在还没醒。
想到自己老爸一把年纪,李诚觉得还是自己去拜年吧,别动他那把老骨头了。
小县城村子里拜年其实非常简单,李诚只要带着夏柠柠,一家一户慢慢逛。
路上遇到大部队,一句话不说,默默跟在队伍后面,当个小透明,逛完一圈,就可以回家了。
如果按照以往过年的习惯,确实可以这样,但是今年不一样,李诚家有一辆宝马的消息已经传开,人们心里憋着好奇心,现在看到正主出现,总算能好好问问。
“宝马?”李诚说,“是我买的,不贵,那段时间搞活动,小40w到手。其实豪车开着也就那样,除了最初有新鲜感,后面跟开普通车没什么区别。”
“哎呀,能说出这话,小诚在大城市闯荡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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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臭小子,竟然一转眼长得比我还高,在外面闯荡出一番事业。”
“呵呵,这孩子两周的时候我还抱过呢,好家伙,一泡尿尿在我身上。
“9
父辈人聊天,李诚并不觉得有冒犯。
小时候时候,李爸生过一场病,急需钱,这些亲戚主动给钱,还热情地拿礼物探望、
主动照顾。
李诚都记在心底,没有忘记。
这时,众人瞧见藏在李诚背后的夏柠柠。
“呦,这不是小柠柠嘛,怎么躲到小诚后面了,这么害羞?”
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哈哈笑道:“老赵头,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可是小两口,新娘子不敢见咱们。
一众老男人、老女人听了,瞬间两眼放光。
村子不大,一点风吹草动,第二天就能传遍全村。
无非就那么几件事,其中喜、丧传播非常快。
当然最快的还是谁家女人出轨、男人找小三,不到半天就都知道了。
老男人围住李诚,老女人围住夏柠柠,问两人搞对象多久,什么时候结婚。
当得知两人已经结婚一年的时候,顿时不知所措。
结婚一年?
好家伙,李家的嘴巴这么严,竟然硬生生没透露出来。
于是这群人更八卦了,逮着两人问东问西,到了后面串门,第一件事先说李诚和夏柠柠结婚的事儿。
这户人家马上拿出一百块的礼钱,塞给常规意义上管钱的小娘子夏柠柠。
一路扫荡全村,夏柠柠嘴里的“谢谢爷爷,谢谢奶奶”就没停下过,棉袄兜里的钱越来越多,鼓起来。
一上午过去,回到家之后,夏柠柠的脑袋还有些懵。
李诚从她兜里掏出一张又一张红彤彤的软妹币。
粗略一算,四千块钱。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有的老同学喜欢举办婚礼,这种纪念会那种纪念会了,收起钱来真不含糊,轻轻松松几千块钱。
今天李诚和夏柠柠匆匆拜年,没有提前通知,不然收的钱可能更多。
“臭李诚——”
“咋了?”
“那些妗子,婶子,大姑——他们都说我长得漂亮,屁股又大又翘,好生养,这是真的吗?”
夏柠柠扭过头来,眼睛没有神采。
李诚猜测,她可能是还没有接受成为众所周知的媳妇的事实,有些角色分离。
他打算用强刺激,让她苏醒。
“你撅起屁股,我瞅瞅,就知道大不大翘不翘了。”
“臭流氓!”
夏柠柠一骂人,眼睛瞬间灵动起来。
李诚真觉得自己是神医,轻轻松松治好大闺女的“病”。
大年初一拜年。
大年初二,探亲戚。
昨天晚上,三姨给李妈打电话,说三姨夫买了一只小羊羔,初二请他们一家子吃烤全羊。
李妈前段时间喜欢看一个以小羊为主角的电视剧,现在不忍心吃,让李诚和夏柠柠代表李家出征。
还有大姨家的闺女陈静怡,也来一起吃。
四个同龄人凑到一起,马上分开圈子,李诚跟表弟何振宇在卧室打瓦,夏柠柠和陈静怡打开手机淘宝,在上面找衣服。
两人在卧室激战正酣。
何振宇怒吼:“妈!妈妈妈!干妈!快干他!”
三姨闻声而来:“小宇怎么了?!”
“没事妈,我打游戏呢,刚才跟我在网上认得干妈在说话。”
小宇同志犯了两个非常严重的错误。
其一,在母亲面前痴迷打游戏。
其二,在游戏里交不良好友。
三姨脸色瞬间黑下来,直接拔掉电线。
计算机黑屏,何振宇打到关键时刻被打断,刚要发脾气,看到是自己亲妈拔的电线,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玩玩玩,就知道玩!高二了,还不抓紧时间,竟然还玩这什么瓦,认一群干妈,你还要不要脸?
“学学你诚哥,人家考上酒吧舞,毕业后创出一番事业,还不忘学习,大过年的还看书,你再瞧瞧你,唉!”
前面说得都没问题,何振宇都认了,但是最后一句他不认。
刚才诚哥打瓦喊干娘干妈比自己热切多了,怎么可能在看书——???
何振宇看向书架,只见李诚坐在塑料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资本论》,皱着眉头一页一页翻读。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照在他紧皱的眉头上,看起来象一位忧国忧民的思想家,准备为国、为人民做贡献。
“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真有道理啊。”
李诚抬头,看到三姨跟何振宇在看自己,他严肃地说:“学习是一生的习惯,时刻不能松懈。三姨,把小宇放心交给我,我尽量教会他学习的习惯。”
李诚现在就象别人家的孩子,三姨怎么看怎么喜欢。
回过头来,再看自家的傻儿子,唉唉唉!
三姨出去继续给小羊羔放血。
何振宇见老妈终于走了,小心翼翼关上门、反锁,然后快速跑到李诚面前,拿起他手里的《资本论》。
“诚哥你在这儿装什么逼呢?书特么都拿倒了,把我妈唬的一愣一愣的,又骂了我一顿。明明咱俩刚才一起打瓦,都认了干妈,怎么挨骂的就是我。”
“小宇,怎么说话呢。”李诚慢悠悠说,“你经验太少了,象我,从小被我妈打着长大,练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在你妈进屋之前,我就跑了。”
何振宇愤愤地说:“诚哥忒不厚道,跑就算了,竟然还拿我买的装逼书,代替我装逼。这本《资本论》买回来,我还没在我妈面前装过逼呢!”
李诚翘起腿,笑道:“虽然书拿倒了,但你信不信,我就算倒着看书,我也能把《资本论》背下来。”
何振宇摇头:“鬼才信。这本厚书,光看完就要花一个月,里面还有一大堆看不懂的名词,怎么可能简单背下来。”
“不信的话,你随便问问我《资本论》的内容。”
李诚的语气好象胜券在握。
何振宇不信他能背下来,可是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确定。
他随便翻几页书,挑了个问题:“商品价值量如何决定?
”
“第一卷,366页,只是社会必要劳动量,或生产使用价值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该使用价值的价值量。”
“???”
卧槽,你真会背啊?!
原文,一字都不带差!
何振宇不死心,觉得他只是碰巧而已,决定继续问:“资本主义积累的规律?”
“财富在资产阶级一极积累,贫困在无产阶级一极积累——”
李诚轻轻松松背出几百字。
何振宇直接沉默了。
这尼玛还是人?
也太变态了吧!
何振宇自暴自弃,说出最后一个问题:“资本的本质?”
“一句话: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李诚站起来,拍拍沮丧的何振宇肩膀,笑道:“小表弟,你还得练,背书从来都是越背越快的。”
“我——服了。”
何振宇原本心底的一点小怨气,现在彻底销散了。
没办法,不服不行。
人家拿着《资本论》装逼,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的装而已,没想到真特么背下来了。
厚的跟板砖一样的书,一字不差,全背下来了,这还是人?
如果两个人差距不大,但是对方比自己优秀,或许会羡慕;
如果是天壤之别,就连追赶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剩下抬头仰望。
哐哐哐!
一点都不礼貌的敲门声。
“李诚,小宇,开门,我手机落在里面了。
何振宇过去开门,走进来的是夏柠柠和陈静怡。
夏柠柠拿走书柜上的手机后,看到何振宇手里的《资本论》,疑惑道:“你们男生之间都流行背厚书?”
“都?”
“对啊,李诚大学在大学向图书馆借《资本论》,我问他借这干嘛,他说背下来装逼。背了一整个学期,每天背十几页最后真的背了下来。挺牛逼的,我看到这么厚的书,心里发怵,没想到他为了装逼,真的敢背。”
夏柠柠说完后,发现何振宇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何振宇一脸崩溃的转身,看着想要逃跑的李诚,问道:“诚哥!你不是说,这本书是你刚背的吗?!”
“你问我什么时候背的了吗?”
“我没问?”
“对啊,你没问。我说我背下来,你随便提问,然后你就直接问我问题了。”
”
何振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柠柠走过去:“李诚,走了,去后院,三姨夫准备烤羊,叫我们过去。”
“走。”
两人结伴离开房间。
何振宇呆呆地看着手里的《资本论》。
“振宇怎么不开心了?”
陈静怡蹲下来问他。
两人是同龄人,在一个学校,平时互相照顾,所以平时更关心对方。
何振宇泪眼婆娑抬起头:“诚哥骗了我,他说刚背下来这本厚书,让我随便问,其实他早就背下来了。”
“这——怎么了吗?”
陈静怡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伤心。
何振宇说:“你想啊,如果诚哥真的只是看了一眼就背下来了,对我的心灵造成多大的打击,结果原来是他早就背下来了——等等。”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陈静怡替他把心里话说出来:“《资本论》好多拗口的名词术语,诚哥能每天坚持背十几页,一学期背下整本书,比所谓的天才更厉害。”
何振宇呆呆地说:“是啊,天才仗着脑袋好使,诚哥完全是靠勤奋和坚持,虽然是为了装逼这种扯淡的理由,但是也非常厉害——我还是比不上。”
“所以——你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静怡。”
何振宇重新把书放回到书架上,心想,诚哥的优秀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靠着日复一日的坚持,既然如此,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静怡,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以后每天监督我背十页英语词典!”
“不要,你自己监督自己背,我要陪柠柠姐打第五人格。”
”
后院。
烧烤架上,一只鲜嫩的羊羔不断翻转,被炭火烤得流油。
偶尔有油汁溅落到火焰里,都会让火苗壮大几秒,肉质流出更多肥油流,香味飘散。
三姨夫是个高大的农村男人,寸头,略黑的皮肤,为人很憨厚,总是被三姨说脑子不灵光,呆呆的。他非常爱三姨,以前交通不发达的年代,为了求婚,一天翻过三个山头,摘三姨喜欢的山茶花,毅力无人能及。
李诚和夏柠柠蹲在烧烤架旁边,死死盯着架子上的羊羔,同时咽了咽口水,肚子咕咕叫,迫不及待。
三姨夫瞥了两人一眼,笑呵呵道:“我记得你们还是小豆丁的时候,天天跑来看我烤羊羔。
—
“我开玩笑说,你们青梅竹马天天黏在一起,以后干脆结婚算了,我给你们烤羊庆祝。
“没想到一转眼长大了,你们真的结婚了,我这羊,一定给你们烤得香喷喷的!”
三姨夫笑呵呵的,拿出一把刷子,在烤全羊身上刷了一层酱色的蘸料。
这蘸料,就是烤全羊的灵魂之一。
三姨夫转动拉杆,让羊肉每个角落均匀受热。
“对了,你们两个小娃子结婚一年了,不准备要孩子吗?网上都说不生孩子,那是因为没钱养不起,但你们两个高学历、高工资,应该没有这样的烦恼吧。”
“额,生孩子——”
李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扭头看向夏柠柠。
夏柠柠瞪了他一眼。
三姨夫问呢,我们两个生几个孩子?
“婚姻都是假的,生孩子你随便编一个就行了!
那不成,你生你最受累,你给个数。
“你看我干啥?
三姨夫问呢,我们两个生几个孩子?
那不成,你生你最受累,你给个数。
夏柠柠强烈遣责李诚讲责任抛给她的行为,撇撇嘴,随口说了个数:“两个就够了,两个孩子能一起玩,长大了还能互相照应。”
“年轻人有激情,两个怎么够,开开心心生五个,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多好。”三姨夫开了个玩笑。
李诚和夏柠柠对视一眼,一起疯狂摇头。
真要是生五个,夏柠柠不得累死。
真要是生五个,我不得累死。
所以还是两个吧,刚刚好。”两人心里同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