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金声仓皇响起,残馀的袁术骑兵如蒙大赦。
再也顾不得阵型,纷纷调转马头,向着来路亡命奔逃。
“追!”
关羽岂肯放过如此良机,青龙刀向前一挥,率领士气正盛步卒衔尾追杀。
虽然步卒追骑兵困难,但溃败之敌已无战心,沿途又被藤甲骑不断用弩箭“点名”,丢下了大量尸体和伤员。
赵云见大局已定,也率部添加了追击。
但他目标明确,并非为了多杀伤几个小卒,而是紧紧盯住了被亲兵簇拥着的陈兰和雷薄。
“陈兰休走!”
赵云清叱一声,白马四蹄腾空。
速度远超寻常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直扑敌军内核。
陈兰听得身后马蹄声急,回头一看。
只见那白袍杀神又追了上来,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抽打战马。
雷薄更是面色惨白,伏在马背上,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赵云马快,眼看又要追上,他再次挂起长枪,取下劲弩,略一瞄准。
“咻!”
一支弩箭如同毒蛇出洞,直奔雷薄后心。
雷薄听得恶风,下意识侧身躲避,却忘了自己肩部有伤,动作一滞。
“噗!”
弩箭精准地射入他右肩胛骨,穿透而出。
雷薄惨叫一声,再也支撑不住,直接从马背上栽落下去,生死不知。
陈兰听得雷薄惨叫,更是心胆俱寒,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伏在马背上没命地狂奔。
赵云见状,知道穷寇莫追,且已重创敌军两员大将,目的已然达到。
他勒住战马,举起银枪,示意停止追击。
五百藤甲骑令行禁止,瞬间停下,重新在他身后列队。
虽然经历一场激战,但队形依旧严整,只是人马呼吸略显急促。
这一场遭遇战,从清晨打到日上三竿,最终以关羽、赵云联军大获全胜告终。
陈兰、雷薄所部三千先锋骑兵,被斩杀、俘虏超过一千五百人,馀者皆溃散。
而关羽和赵云两部,伤亡加起来不足三百。
其中藤甲骑更是仅有十馀人轻伤,堪称一场辉煌的胜利。
当队伍押解着俘虏,携带着缴获的兵甲旗帜,凯旋回到安风津大营时,整个营寨都沸腾了。
留守的士卒和民夫涌到营门,看着得胜归来的英雄,发出震天的欢呼。
尤其是那五百深褐色藤甲骑兵,此刻在众人眼中,已不再是怪异的“蛮兵”,而是带来胜利的“天兵”。
士燮早已得到捷报,亲自站在中军帐外迎接。
看到关羽和赵云并辔而来,他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快步迎上。
“云长将军,子龙,辛苦了,此战大捷,扬我军威,挫敌锐气,实乃可喜可贺。”士燮大喜。
这一仗,不仅解了安风津之围。
更重要的是,彻底打出了交州的威风,为他接下来的行动,赢得了筹码和尊重。
关羽翻身下马,对着士燮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全赖士使君麾下赵将军与藤甲锐卒神勇,方能如此速胜,关某————拜谢使君援手之恩。”
他身后的刘备军将士,也纷纷向交州军投去感激的目光。
赵云亦下马行礼。
“府君谬赞,此乃将士用命,关将军指挥若定之功。”
当晚,安风津大营杀猪宰羊,犒赏三军。
虽然物资依旧匮乏,但胜利的喜悦冲淡了一切。
空气中弥漫着肉香和酒气,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中军大帐内,气氛更是热烈。
关羽、赵云、以及刘备军中的几位高级将领作陪,与士燮共饮。
关羽心情极佳,难得的话多了起来。
不断称赞赵云武艺高强,用兵如神,更对藤甲兵的装备和战术赞不绝口。
“赵将军那一手枪法,关某生平仅见,还有贵部儿郎的劲弩、短矛,着实厉害,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天下有如此精锐骑射。”
士燮微笑着谦逊几句,心中却甚是欣慰。
经此一役,关羽这关,算是彻底过了。
甚至,可能还赢得了几分超乎预期的友谊。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
士燮见时机成熟,便旧事重提,不过这次语气更加委婉和深入。
“云长将军,今日之战,可见袁术军虽众,却并非铁板一块,纪灵麾下亦非全然效死。”
“然其势大,确非玄德公独力可支。燮前日所言,联合吕布之事————”
若是战前提起,关羽即便不翻脸,也必然脸色难看。
但此刻,他刚刚与赵云并肩作战,亲眼见证了“外力”援助的重要性,心态已然不同。
他沉吟片刻,丹凤眼中锐光闪铄,最终缓缓道。
“使君之言,关某细细思之,确有其理。吕布虽无义,然其勇武,并州铁骑之利,亦是事实。若————若其真能与我军同心,共御外侮,或许————或可一试。”
他顿了顿,语气转厉。
“然,若其心怀叵测,关某手中青龙刀,绝不饶他。”
士燮心中大定,知道关羽这里终于松了口。
他郑重道。
“将军放心,燮既提议此事,自有分寸。见过玄德公后我便启程前往小沛,一会吕温侯。”
“必陈说利害,使其知晓,唯有与玄德公携手,方能在这徐州乱局中求得一线生机。若其冥顽不灵————”
士燮眼中也闪过一丝冷意。
“那我交州,亦不会坐视盟友被小人算计。”
这话已是将交州与刘备捆绑,共同应对可能出现的风险,姿态放得极低,诚意十足。
关羽闻言,心中最后一点顾虑也消散了,举起水碗。
“使君高义,关某以水代酒,敬使君,预祝使君小沛之行,一切顺利。”
“敬关将军!”
帐内气氛,至此达到高潮。
夜深席散,众将各自回营休息。
士燮与赵云并肩走在回帐的路上,夜风带着胜利后的微醺和一丝凉意。
“子龙,今日辛苦你了。”士燮看着身旁爱将,温声道。
“分内之事。”
赵云语气平静,“经此一战,刘备军中对府君与我等,当再无隔阂。只是那吕布————”
“吕布是一头猛虎,更是一个赌徒。”
士燮望着夜空中的疏星,目光深邃。
“他如今困守小沛,看似穷途末路,实则内心骄傲不减。对他,不能一味示好,亦不能过于强硬。需得让他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以及————不容拒绝的实力。”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今日安风津这一仗的消息,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小沛。你说,当吕布知道,刘备得到了一支如此强力的外援,他会作何感想?”
“是更加忌惮,还是————看到了联手对抗更强敌人的可能?”
赵云若有所思。
“府君是想————借今日之战绩,作为与吕布谈判的筹码?”
“不错。”
士燮点头。
“空口白话,难以取信于吕布这等人物。唯有展现出让其正视的力量,我们的提议,才会被他认真考虑。”
“过几日的小沛之行,子龙,你与我同去。让这位飞将军,也见识一下,我交州俊杰的风采。”
“云,明白。”赵云沉声应道,眼中毫无惧色。
夜色渐深,安风津大营的喧嚣逐渐平息。
士燮与赵云刚回到帐前,还未入内,便听得营寨南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
听动静,人数似乎不少,打破了夜的沉寂。
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讶异。
此时已是深夜,若非紧急军情,怎会有大队人马赶来?
很快,营门处传来一阵骚动,火把光芒晃动间,隐约可见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兵涌入营中。
为首一人,身形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即使在昏暗的火光下,那对标志性的硕大耳朵也清淅可见,不是刘备又是谁?
“是玄德公。”
士燮低声道,脸上露出些许意外,随即化为了然。
“看来下邳军务虽繁,玄德公心系前线,还是星夜赶来了。只是————比预料的晚了些。”
两人快步迎了上去。
刘备显然也看到了士燮和赵云,立刻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快步走来。
他面带倦容,甲胄上沾着夜露,但眼神依旧温和明亮,看到士燮,脸上便绽开笑容,远远便拱手道。
“士使君,备来迟一步,未能亲迎,恕罪恕罪。”
他身后的孙乾、简雍,以及一员豹头环眼、燕颔虎须的黑脸猛将也纷纷下马。
“玄德公何出此言,军情紧急,燮岂敢劳烦玄德公远迎?”
士燮连忙还礼,语气恳切,“倒是玄德公星夜弛骋,辛苦了。”
关羽此时也闻讯赶来,见到刘备,抱拳道:“兄长。”
刘备上前握住关羽的手臂,用力摇了摇,目光扫过关羽,又看向士燮和赵云,眼中满是感激。
“云长,士使君,赵将军!安风津大捷,我已听闻。”
“若非使君与赵将军神兵天降,慷慨相助,我军危矣,此恩此德,备,铭感五内。”
说着,竟又对着士燮深深一揖。
士燮赶忙扶住。
“玄德公万万不可,同为大汉臣子,理当相互扶持。更何况,曹操势大,乃你我共同之患,相助玄德公,便是相助燮自己。”
这时,旁边的张飞按捺不住,声如洪钟地插话道。
“大哥,你就是礼数太多,士使君,俺老张听说了,你手下那白袍小哥,”
他铜铃大眼瞪向赵云,很是好奇。
“带着几百个穿藤甲的兄弟,把纪灵那厮的先锋杀得屁滚尿流?好家伙,真是好家伙,回头定要跟俺老张好好说道说道。”
他性子直爽,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此刻看赵云是越看越顺眼。
赵云面对张飞这莽撞却真诚的夸赞,微微欠身,不卑不亢。
“张将军过誉,云愧不敢当。全赖关将军坐镇,将士用命。”
刘备笑着拍了拍张飞的骼膊。
“翼德,不可无礼。”
又对士燮道,“使君莫怪,我这三弟性子急了些。诸位,帐内叙话如何?”
众人自然无异议,重新回到中军大帐落座。
亲兵重新奉上热水。
坐定后,刘备解释道。
“使君见谅,备本该昨日便到,奈何临行前,下邳城内一些琐事缠身,加之探报说小沛方向似有异动,故耽搁了些时辰,让使君久等了。”
他语气平和,但士燮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小沛异动”这四个字,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玄德公言重了,正事要紧。”
士燮不动声色,顺着话头问道,“却不知小沛那边,吕温侯近来可还安分?”
刘备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
“奉先————唉,实不相瞒,自其寄居小沛以来,虽表面恭顺,然索要粮草军械甚巨,麾下并州狼骑亦时常与本地军民发生摩擦。”
“前几日,更有其麾下将领魏越,纵兵劫掠了附近一处村庄,虽未伤人命,却引得民怨沸腾。”
“备正为此事头疼,处置轻了,恐失民心,处置重了,又怕激怒奉先,致使联盟破裂————”
他这番话,既是诉苦,也是巧妙地告诉了士燮。
他与吕布之间的关系,并非铁板一块,甚至隐患重重。
士燮心中了然。
刘备这是在为后续可能的“联合”设置前提,也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他沉吟道。
“吕温侯性情如此,确难约束。然其勇力,确是对抗曹操、袁术不可或缺之力。燮斗胆进言,小不忍则乱大谋。”
“对于此等摩擦,或可严惩犯事士卒,抚慰百姓,但对温侯本人,还需以安抚为主,至少————在击退当前大敌之前。”
他看了一眼刘备的神色,继续道。
“至于粮草军械,我交州此番北上,除援助玄德公之外,亦备有一份薄礼,或可暂解温侯之需,以示我等结盟共抗强敌之诚意。”
刘备眼中精光一闪。
士燮这话,不仅理解了他的难处,更提出了实际的解决方案,甚至愿意分担一部分“成本”。
这份姿态,让他心中的戒备和疑虑又消减了几分。
他感慨道:“使君深明大义,思虑周详,备————佩服。只是要累及使君破费了。”
“玄德公客气,此乃燮分内之事。”
士燮摆摆手,话题再次回到内核。
“经此安风津一役,袁术锐气已挫,短期内应不敢再大举进犯。然曹操在兖州虎视眈眈,绝不会给我等太多喘息之机。
“燮意,待安顿好营中事务,便尽快启程前往小沛,与吕温侯一会,陈说利害,务必促成三方联手,共御曹贼。
“不知玄德公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