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珠已完全变黑,再没有半点眼白;
黑发、黑唇、黑色的眼球,纯粹的黑色混杂在惨白的皮肤中,竟与之形成了一种怪异的协调感。
“许是超载的重型货车过多,这条柏油路上被它们坑坑洼洼的,每当降雨时便会形成许多水凼上。细密的雨水在水凼上溅起水花,这样雨不如夏季暴雨那般猛烈,却决计不该称作小雨。我没有伞,身体全都湿掉了。雨水打湿了我穿着的黑色水手服,湿漉漉的布料紧贴与身体,打在身上的秋风带卷走了我为数不多的体温,而这般的冰冷的风却给我一种灼热的感觉,这并非是濒临失温的‘保护措施’,这绝不是温暖的血液涌向体表才导致的错觉;
“这是真实存在的温暖,只因头上的雨水消失了。与此同时,一道厚重的声音出现在了我的身后:‘冷吗?’,转头看去,身后是个异常高大壮硕的黑发青年,自己头顶的雨伞——是由他手臂无数肌肉堆砌而成的肉伞。
“不知是不是因为人体的血肉会散发热量的缘故,头上那把肉伞,好暖和、非常地暖和——‘你不害怕我吗?’我问他,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可是,我很害怕。’我是这样对他说的。
“我没有说谎,我好害怕杀掉他。
“秋季的夜雨中,我催促着面前那个黑发青年:‘你快些走吧。若不走的话,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嘴上说着希望他离开,内心却有着些许期盼。我说着与内心完全相反的话语,我不敢告诉他我想要杀掉他。害怕着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我好怕他因为我的异常而离去。”
该是由于承载了过多不同的记忆,而把脑子烧坏掉了。
——少女双眼圆睁,呆呆地不知看向何处。
乌黑的嘴唇吐露着不明所以的话语。
“而他却笑着说‘别逞强了,你的耳朵都被冻红了哦,要吃顿暖和的热饭么?我知道前面有家很不错的店。’,‘虽说内城区治安还算不错,可女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也是很危险的。’,只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语,却牵动着我的心脏。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做‘人’来看待。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当做女孩子看待。鼻头很酸、眼睑和脸颊都好热——我想我大概是在哭泣着。”
苍白的手臂作刀状,凭空切割出一道由黑色组成的空间,末未来用手探入空间内,扯出一圈用大肠串连起的头颅——大肠自头颅的口中穿入,再由后脑勺穿出。
释怀。
悲伤。
愤怒。
痛苦。
幸福。
凄凉。
害怕。
悔恨。
每一张脸都是不同的表情,每一个表情都出现在相同的脸上。
每颗头颅在异能源的作用下都残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每颗头颅在异能源的作用下都维持着不腐;
每颗头颅,都长着和自己相同的脸。
——看着眼前的人头吊坠,尚夏感觉自己快精神错乱了。
“我已经不想再杀死你了。杀人明明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可在我杀死你时,心脏却象绞紧了似的疼痛。这样的疼痛,无法忍受,可是我却不得不杀死你。”
无法应答。
这样的话语,尚夏不知该如何回应。
“求求你了,尚夏。不要再逼我了……”
她的手指抠入了她的眼框,鲜血混合着刚才的泪水从面颊淌下,把她乌黑的嘴唇都染上了怪异的嫣红。
……
“好痛哦,小末你干嘛呀!”
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恍神间闻人怜还是在一旁吃着饭,她嘴里塞满了菜肴,含糊地抱怨道。
刚才血腥的场景似乎只是错觉。
“你还好意思抱怨啊!不就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吗!”
尚夏听到闻人怜的声音就是一肚子火,她倒是因为特殊的异能很难被杀死,可自己又该如何!
“听不到哦,喂喂、尚夏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闻人怜把手掌放在耳朵旁,向尚夏的方向倾斜身体,似乎在收集尚夏的声音。
而向闻人怜迎来的,只有黑发少女目不转睛地注视。
尽管她的双眼已变为血洞。
可她依旧是在不动身体的情况下,将脑袋慢慢扭向闻人怜的方向。
面对这样的“视线”,没过多久她便败下阵来。
“好啦好啦、我不多嘴了啦!”
闻人怜急忙举手投降,然后把自己吃的端到一旁默默吃着。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尚夏已经想骂脏话了。
全都是她害的!都是她把这种莫明其妙的家伙带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仿佛看出了尚夏的想法,坐到远处的闻人怜,用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给尚夏比了个爱心。她单眨右眼,吐出了爱心型状的舌头。
……
“尚夏。”
左灼棠在尚夏耳边小声道。
她的身体绷得很紧,状态十分紧张。
尚夏则是用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后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虽然气氛有些不对,但尚夏不认为末未来会动手,毕竟她要动手早就动手了。
刚才闻人怜的惨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我摒弃了在此处的我而看向别处,时间没有边际,便这样俯瞰着。若放弃了自己的存在,此刻的我还能算作真的‘我’吗?我究竟是虚浮着,还是存在着?是‘经历’让人维系在一起,因为有了‘经历’人们才会‘存在’着——尚夏如此说道。本该消逝的记忆,本该消逝的存在。明明这段声音早已消弭于空气,可残响却象似被留声机记录在我的体内,反复循环播放着,一定是错觉吧?本该消失的残响不断回荡,这样的残响,不可能去承认。我怎么可能承认?一定是,错觉……”
确实不该刺激她的。
黑发少女似受伤的小动物的外表欺骗了尚夏,且方才自己与她的那段流利的交谈,也让尚夏错误地评估了她的精神状况。
此情此景,可不是他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我爱你”,用这种无聊的烂梗就能够敷衍过去的。
怎么办?
她显然已经失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