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啊,明明还感觉象是昨天一样。”
人类会将相同的记忆压缩。
曾经左灼棠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由于异人远超常人活跃的脑细胞,导致她并不会像普通人那样,对相似的记忆进行压缩处理。
比方说普通人去十次网吧,他并不会在脑海中存储十个独立记忆副本,而是只提取这些经历的共同点,譬如买烟、充卡、买泡面等等;
可异人却不同,异人会记得每一次去的细节,譬如领桌坐着的人的长相,每一局游戏是胜是负,吃的泡面网管花了几分钟才端过来。
那么。
为什么自己已是记得如此清楚了,却反而觉得时间是越来越快?
“你这说的什么话呢姐姐,我可是才47岁!对异人来说还正在壮年呢!而且别忘了,我们可是双胞胎呀!你只比我大十分钟,说我老就是在说自己老。”
“是吗。”
面对着神色不悦的左灼海,左灼棠列开了嘴角。
她可能还没发现,自己的这个笑容和左灼海平日里的笑容,几乎完全一样。
“那我今天先走了哦姐姐,我还有事要办。你就安心养伤吧。”
左灼海走到门口。
就在她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想要扭开门离去时。
靠在病床上的左灼棠开口了。
“你又要去杀人了吗?妹妹。”
僵住了。
此话一出左灼海就跟卡壳了似的,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保持着握住门把手的姿势。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回了句与左灼棠问题毫不相干的话语。
“姐姐你现在就安心养病,你异化的问题就交给我解决好啦。”
视线开始模糊。
站在门口的左灼海身体开始倒退,她回到了病床旁边,高大的身躯也缩小成年幼时的模样——在左灼棠的视野里,小女孩跑着、跳着,开开心心地前去扭开了房门。
“拜拜咯,姐姐。
飞吻。
还有清脆的童声。
门关了。
这时的左灼棠还不知道。
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和妹妹的对话。
……
左灼海离开后的几天,尚夏每天都在医院陪着她。有时候是带着雪媚娘,有时候是带着大堆冰块。
他咬牙买了两个昂贵的制冰机,放置在了左灼棠的单人病房里,并督促左灼棠如果病好了一定要记得把制冰机也带走。
在这天下午。
在这个阳光并不算明媚的下午。
尚夏用水果刀削着苹果,在病床上的左灼棠突然就喊了声他的名字。
“尚夏。”
“干嘛?”
“已经……足够了,就到这里吧。”
“什么够不够的,这苹果又不是削给你吃,我削给自己的。”
尚夏用水果刀剜了一块果肉放入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
左灼棠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不打算这次也让他随便糊弄过去。
“我是说我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如果身后还有留恋的东西,那就更应该走得快些。
“你不应该继续停留在这里的,尚夏。”
只需要更快些。
快到看不到身后。
就好。
“明天的话,不要再过来了,我已经给居纱交了辞职报告。你还有很多的需要处理的事件,你还有很多需要认识的人,你还有……”
“早忙完了,现在特三科一点事情也没有。”
“撒谎,毁容少女的事情还没解决不是吗?而且居纱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吴文伟的这个事件其实也是异人的犯罪事件。”
“这个倒确实给我讲过,不过暂时还没头绪呢。”
“所以就别任性了,早点去调查吧,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我哪有什……”
“尚夏。”
话音未落,左灼棠就打断了他。
“又干嘛?”
“就是因为一切都有结束,所以开始才会如此美好,不是吗?”
“哎行吧,我走了。”
“恩。”
“真绝情呀,好歹认识这么久,你真不打算挽留一下我吗?”
“也没有很久好吧,还不到一个礼拜呢!行啦,你快走吧!”
碰。
门关了。
在尚夏离开后,左灼棠把异能源聚集在耳蜗。
她仔细地听着。
她听着尚夏的脚步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一直到脚步声消失不见。
这时女孩才是舒了口气。
饭局也好,故事也好,人生也好,一切肯定是没有办法永远继续下去。
人总会吃饱,故事总会听腻,人生总会迎来终结——所有的所有都有结局,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
在还有一大堆事情的时候突然结尾,在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完成的情况下结尾。
在。
还没有向他传达出自己心意的时候。
结尾。
这样的结尾。
未免也太过悲伤了吧……
液体突然不受控制地从体内涌出。
“尚夏。”
在确认了尚夏离开后,女孩攥着盖在身前的被子,低头呜咽着。
半晌。
而在短暂的呜咽后。
“尚夏……”
她又是松开了攥着棉被的手,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和眼睛,她不再压抑自己,大声地哭了出来。
两种液体混合在了一起。
她已是分不太清现在从自己身体里渗出来的,到底是灵外质还是泪水了。
……
当天夜晚。
就在尚夏离开的当天夜晚。
睡梦中的左灼棠突然感觉腿上有重物压着,便是睁开眼、撑起身子来。
定睛一看。
原来是尚夏趴在她的腿上睡着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
左灼棠动了动脚,把睡梦中的尚夏唤醒。
“那我睡哪里,你要下来让我上床睡吗?”
“不是说让你不要再来了么?”
“哦你让我不来我就不来啊。要让一个人听话,要么你就是我上司,能发我工资,要么我就是你爸。当然你肯定不会是我上司了,那就只可能我是你……”
还没说完,尚夏已经是习惯性抬起手臂,像拳击手那样做好了防御动作,左摇右晃地准备随时闪避。
可这一次左灼棠没有动手,也没有大喊大叫。
她只是抬起双手,缓缓地,轻轻地靠近尚夏。
然后搂住他的脖子。
拥抱了他。
今晚月光很亮。
明亮的月光通过玻璃窗洒落在两人身上——女孩把头埋在尚夏的脖颈,她用他的脖颈偷偷抹掉眼泪,呼吸着他的气味。
他的身体好凉。
还是,有着绯色槛歌的自己太烫了?
突然!
象是摔跤手一样,坐在床上的她将异能源聚集在了双臂,五指用力,牢牢固定住尚夏。
“灼棠,你……”
还没有说完“你干嘛”,左灼棠腰身往后一挺,一个抱摔把尚夏砸向了身后的墙壁!
嗙。
墙体破裂,尚夏飞出老远。
“你好象很吃惊?你个栽种,不会以为说这种话也不会挨打吧!”
待尚夏再看向她时。
她早已拔下了身上插着的管子,叉腰站在病床上,亦如初次在城防队见到她时那样;只是这次并非只有瞳孔是红色,她整个眼睛都有些发红。
“哼哼!别以为你现在异能源强大了就能躲掉哦,你还嫩着呢!”
女孩的声音,与隔壁病房其他病人的惊呼声交织在了一起。
没有回应。
尚夏没有喊痛,也没有去向往常一样去揉自己的身体,他就坐在这片碎砖中,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
“诶,我在跟你说话呢!你有在听吗!”
青年黑色的瞳孔中,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左灼棠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所以她放下插在腰部的双手,只能是搓着自己的鼻头,别过脸不再看他。
而后。
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