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五瀑布南北而来的舰船甲板上站满了弓弦紧绷的射手,船头的蝎子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这具曾用来遮掩舰船缺陷的战争机器,此刻正将死亡的准星对准河岸。
双军战斗之所,正是在第聂伯河岸边,也就是说,对于从南北而来的船只而言,在面前战斗的双方,就如同靶子一般。
无数箭矢从它们的主人手中飞离,扎在了鞑靼人的后背,那门蝎子弩更是有力,直接贯穿了一位鞑靼队长的脑袋,还把脑袋从那人的身体上带走,留下一道可怖的血痕。
带着倒刺的箭镞穿透皮甲扎入血肉之躯的闷响,与蝎子弩铁矢撕裂头骨的爆裂声,在河岸奏响名为死亡的协奏曲。
突然出现的投射力量在鞑靼人中造就了恐慌,后背向敌的鞑靼人就象是面对暴雨的花朵,被无情而有力的雨滴接二连三打落。
戴着毛边毡帽的牧民骑手损失尤其惨重,缺乏盔甲使得他们就象是镰刀面前的作物般被收割。
他们的武艺此刻显得那么无力,所以鞑靼人动摇了,他们可以接受死亡,但不能接受这样的死亡。
“正是这一刻,兄弟们,我们的机会到了。”
瓦西里在策马撞翻了一个因侧翼射手而心不在焉的鞑靼人,驱赶着战马狠狠践踏落马的家伙后说道。
他可正等着这一刻呢!
还在第聂伯河上航行时,瓦西里便早就与谢苗进行讨论:
鞑靼人的袭击大概率是不可避免的,他们必然会在七瀑布的某一处伏击,那时必然要和优势的草原人刀兵相向。
这对他们来说是极其不利的,所以想要改变必死的结局,他们就必须做好计划。
除了在每个瀑布确定危机来临时的防守地,更重要的,便是让船队在鞑靼人来临时“一哄而散”,接着在游牧民以为它们已经逃跑时,这些舰船将会再次出现。
它们不只是作为射手的平台,其上搭载的亲兵与水手,也将在敌人混乱之后登上河岸。
现在,亲兵与水手们正在从浅滩登陆,他们拿着长矛与斧头,毫不尤豫扎入鞑靼人的后背。
原本对罗斯亲兵来说坚不可摧的鞑靼战阵动摇得越发强烈,原本严整的骑阵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穴,甚至都有甲胄华丽的骑手掉头逃跑。
在这个时刻,越是久经战阵的士兵,就跑得越快,在战场厮杀的经验已经让他们判定事不可为。
而瓦西里也再次发动了攻击,他举起了混战中不敢展开的圣母旗帜。
圣母的面容已经在历次战斗中被泼洒了不知道多少鲜血,即便是再怎么清洗,也难以洗去鲜血留下的痕迹,但这反而使得这幅圣母象在众人心中越发威严,那正是他们战斗的精神象征。
当这面旗帜飘扬时,所有看到它的亲兵,双手仿佛都更加有力,劈砍也更加有效。
面对突然暴起的罗斯人,鞑靼人恐惧了,害怕了,一些久经战阵的老兵尤其如此。
他们知道这状态是怎么回事,此时去触及敌人锋芒是不智的。
所以他们跑了,崩溃终于变成了彻底的、完全的崩溃,英勇善战、极具轫性的草原苍狼们不再继续战斗。
而即便是尚存战意之人,在大潮之下也身不由己被裹挟,最多在跑马时回身放上几箭。
于是,好不容易才恢复了那副养尊处优之态的鞑靼贵胄们,就又得面对这样一副乱军崩溃之像。
鞑靼贵胄们都是年轻人,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热血上涌,或是出于战意,或是出于恼怒,就要拔刀上去拼命。
但转眼就被亲信拉住,精锐已经被大潮裹挟着逃跑,他们就别去送死。
而且要是主人出事,作为从骑的左右都没有好下场的。
这几位可都是撒因汗的后裔,以如今汗国的政治局势,要是他们出事,别尔哥汗在庆幸少了几个麻烦的同时,肯定会不介意砍掉一些脑袋来堵众人的口,顺便网罗一些罪名抓一些人。
而且,这几位所牵动的不是他们几个人,还有依然追随撒因汗的所有人。
所以哪怕是事后被主人辱骂,甚至是驱逐,从骑也得带着这些拔都的年轻后裔逃走——更别提,后面还有白帐宗王的大军,让他们来碾碎罗斯人更合适。
就是主子们肯定会更气愤,他们本意是想向白帐宗王证明武功,结果到头来还是需要宗王的帮助——只不过这不由得他们。
而随着这些黄金家族的年轻后裔被拖走,鞑靼人的溃败也无法阻挡。
罗斯人在众多人尸马尸上发出欢呼,但是瓦西里阻住了人们的行动,他可没有忘记,在更后面还有一支鞑靼大军。
要死了吗?瓦西里想到,他死了之后会去什么地方呢?能不能回到以前的世界呢?还是就此彻底死去?
一个个疑问出现于瓦西里脑海,同时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远在在场所有人意料之外。
因为那支庞大的鞑靼军队正在缓缓撤退。
在罗斯人与鞑靼人惊愕的眼神中,那支可以轻松毁灭眼前罗斯参军的鞑靼大军,就那样缓缓退去。
原本在这些鞑靼人身边集结的敌人见此,也跟上了大军的脚步,他们不知道大军为何撤退,但是在此刻,对这些刚溃散的鞑靼人来说,跟着大军终究是没错的。
于是乎,原本把他们团团围住的鞑靼大军,就这样退走离开。
瓦西里等人茫然的看着眼前一片狼借,每个人眼中充斥的都是不解,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
直到两个人的出现。
那个消瘦的身影无疑正是阿列克谢,至于他身边,有个有着张典型罗斯面孔的中年人。
在看到阿列克谢时,瓦西里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当他策马来到瓦西里面前时,获得了所有人的欢呼,谁都看得出来,鞑靼人退兵和他关系巨大。
瓦西里给了阿列克谢一个拥抱,芬利则几乎把阿列克谢揉进怀里。
流亡王子明白,他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