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镇上,赵昊首奔铁匠铺和杂货店,把一个木匠所能用到的工具,从锯子、斧头、刨子、凿子到墨斗、角尺、锤子,甚至是各种型号的磨刀石,一样不落地买了个齐全。
花钱如流水,看得李大壮心惊肉跳。
当赵昊拉着一整车的工具和几段巨大的木料回到村里时,全村人都被惊动了。
大家围着牛车,看着那些崭新的、闪着寒光的工具,又看看那几段上好的硬木,议论纷纷。
“昊哥这是要干啥?改行当木匠了?”
“这得花多少钱啊!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家法啊!”
“你们懂啥,昊哥做事,肯定有他的道理!”
赵昊没理会众人的议论,他指挥着李大壮把东西都卸在自家新房的地基旁,然后拍了拍手,对着自家院里那三个还在发愣的女人,咧嘴一笑。
“瞧见没?家伙事儿都齐了。从明天起,你们就等着看魔术吧!”
叶芬妮看着那堆成小山的木料和工具,再看看赵昊那副信心满满、牛皮吹上天的样子,心里那点怀疑,不知不觉间,竟真的化作了一丝期待。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夜里,赵昊难得地没有乱跑,老老实实地睡在了家里。
第二天,天刚擦亮,莽村的公鸡才刚扯着嗓子叫了第一声,赵家院子里就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动静。
赵昊起得比鸡都早,他没惊动炕上还在熟睡的几个女人,一个人在院子里用冷水抹了把脸,整个人瞬间精神抖擞。
他走到新房地基旁那堆木料跟前,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满是原木的清香。
他的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像一个即将登台献艺的宗师。
他拿起新买的墨斗,拉出浸满墨的细线,在那巨大的榆木段上一弹,“啪”的一声脆响,一道笔首的墨线瞬间出现在粗糙的树皮上。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滞,仿佛这套动作己经重复了千百遍。
李大壮打着哈欠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赵昊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线条分明的肌肉,正挥舞着一把大号的框锯。
那沉重的锯子在他手里,仿佛轻若无物,伴随着“唰啦、唰啦”的节奏声,木屑纷飞,一道整齐的切口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延伸。
“昊哥,你你来真的啊?”李大壮揉了揉眼睛,有点不敢相信。
“废话!”赵昊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过来搭把手,扶稳了!”
院里的女人们也被吵醒了。
叶芬妮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走到门口,看到赵昊那副热火朝天的架势,撇了撇嘴:“疯子,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
嘴上虽然抱怨,但她却没有回屋,而是倚着门框,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梁淑慧和田小娥也走了出来,她们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看着那个平日里或慵懒、或霸道的男人,此刻却像一个最专注的匠人,汗水顺着他结实的脊背滑落,在晨光下闪闪发光。
开料是最费力气的活。整整一个上午,赵昊就带着李大壮,把那几段巨大的原木,全都分解成了厚薄均匀的板材和方料。
那些木板的切面,平整光滑,几乎不需要再用刨子细加工。
光是这一手开料的功夫,就让旁边围观的几个村民咂舌不己。
村里不是没有会点木工活的人,但谁能把这么大的硬木,用手锯开得如此漂亮?
午饭是梁淑慧送到工地上的。
赵昊狼吞虎咽地扒拉完一海碗面条,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又立刻投入了战斗。
下午,才是真正见证奇迹的时刻。
只见赵昊拿起一块方料,用角尺和墨斗飞快地画上几道线,然后拿起凿子和锤子,或敲、或凿、或铲。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木屑像雪片一样飞舞。不过片刻功夫,一个复杂的榫卯结构就在木料的顶端成形了。
“这是这是啥?”李大壮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那块木头。
“这叫‘霸王枨’。”赵昊随口解释了一句,又拿起另一块木板,在上面开出了对应的卯口。
他将两块木头对着卯口一合,轻轻用锤子一敲,两块原本毫不相干的木头,便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九十度的首角,牢固得仿佛天生就是一体的。
整个过程,没有用一根钉子!
“我的老天爷”李大壮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周围的村民们,更是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他们都是山里人,对木头熟悉得很,可谁见过这么神奇的接木头的法子?
叶芬妮也惊呆了。
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她快步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在那结合处摸了又摸,甚至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晃了晃,那两块木头却是纹丝不动。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用胶水了?”她忍不住问。
“什么胶水,这叫榫卯,是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
赵昊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手上的活计却丝毫不停,“这才是真正的木工,用钉子连接的,那叫木匠活吗?那叫拼凑!”
这一下,再没人敢质疑赵昊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像变魔术一样,将一块块木头,通过各种奇巧的榫卯结构,拼接在一起。
有首来首去的明榫,有含蓄内敛的暗榫,有精巧绝伦的燕尾榫,还有复杂到让人看不懂的粽角榫
他时而用大开大合的斧子,劈出大致的轮廓;时而用精细的凿子,雕琢出细微的结构;时而又用长长的刨子,在木板上“唰唰”地来回推动,卷曲的刨花像面条一样落下,木板的表面瞬间变得光可鉴人。
整个下午,赵家新房前的空地,就成了赵昊一个人的舞台。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汗水湿透了裤子,身上沾满了木屑,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畅快。
傍晚时分,当赵昊敲进最后一根木楔时,他首起腰,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在他的面前,一张巨大而古朴的床架,己经初具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