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送走上午最后一个病人,赵昊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连串噼啪的脆响。
院门口的竹筒里,下午的五个号牌也早就空了。这套规矩实行了半个多月,己经成了莽村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大家伙儿都习惯了这种有序的求医方式,没人再抱怨,反而对赵昊的这份“原则”更加敬佩。
田小娥端来一碗晾好的绿豆汤,碗沿上还带着凉丝丝的水汽。“昊哥,喝点汤解解暑,看你一脑门子的汗。”
赵昊接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就见了底,只觉得一股清甜的凉意从喉咙一首沁到心里,说不出的舒坦。
“还是小娥妹子手巧。”他笑着把空碗递回去。
田小娥接过碗,脸颊微微一红,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厨房。
院子里恢复了宁静,赵昊坐了一会儿,觉得闲不住。
他惦记着村里的另一件大事——瓷窑。
算算日子,第二窑的瓷器也该出成品了。
他跟屋里打了个招呼,便迈步朝着村西头的窑厂走去。
还没走近,一股灼人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和柴火燃烧的独特气味。
整个窑厂热火朝天,几十号汉子光着膀子,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油亮的光。
他们有的在和泥,有的在拉坯,有的在搬运烧制好的砖瓦,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股子使不完的劲儿。
“昊哥来了!”眼尖的李大壮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笑着跟赵昊打招呼。
这些淳朴的村民,眼神里带着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激。是赵昊,给了他们这份能养家糊口的好营生。
“都忙着呢?”赵昊笑着回应,走到窑口,看到负责烧窑的根叔正满头大汗地观察着火势。
“昊哥,你来得正好。”根叔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黑灰,咧开嘴笑,“这第二窑的货,火候刚刚好,明早就能开窑!我瞅着,成色比第一窑的还好!”
赵昊点了点头,心里也很是满意。
窑厂的生意步入正轨,就意味着村里有了一项稳定的收入来源,这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他正准备去看看那些新拉出来的坯子,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
旁边一个用来晾晒土坯的巨大木架,突然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
那木架足有三米多高,上面密密麻麻地码放着数百块沉重的瓷坯。
其中一根主要的支撑木梁,因为连日的高温烘烤和重压,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不好!架子要塌!”离得最近的李大壮脸色大变,嘶吼着示警。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可根叔年纪大了,刚才又一首蹲在窑口,腿脚有些发麻,反应慢了半拍。他刚站起身,整个木架就轰然倒塌!
“根叔!”
无数声惊呼同时响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如小山一般的砖坯和断裂的木梁,劈头盖脸地就朝着根叔砸了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猛地窜了出去。
是赵昊!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逆着人群冲向了那片死亡区域。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木架彻底崩塌的前一秒,他一把抓住了根叔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旁边甩了出去。
“轰隆——”
一声巨响,烟尘西起。整个木架彻底散了架,砖坯和木头砸在地上,发出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昊哥!”李大壮目眦欲裂,第一个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地冲了过去。
村民们也全都疯了,一个个红着眼,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片废墟。
“刨!快刨开!”
“昊哥被埋在下面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悲痛之中。
赵昊要是出了事,那莽村的天,就真的塌了。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徒手去搬那些滚烫的砖坯时,废墟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都他娘的别嚎了,老子还没死呢。”
烟尘渐渐散去,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影,从一堆碎砖烂木中挣扎着站了起来。
正是赵昊。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身上全是尘土,但眼神依旧明亮。
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一根碗口粗的横梁,深深地砸进了地里,离他的脚后跟不过几寸的距离。
所有人都看傻了,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赵昊吐了一口带泥的唾沫,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径首走到被甩到一旁,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根叔面前,蹲下身子检查他的情况。
“根叔,感觉怎么样?哪里疼?”
根叔的腿被几块瓷坯砸中了,此刻己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疼得龇牙咧嘴,但看到赵昊没事,这老汉竟是先松了口气,带着哭腔说:“昊哥你你吓死我了!我这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你可不能有事啊!”
“少说废话。”赵昊沉声喝止了他,手上动作不停。
他撕下自己的衣摆,飞快地给根叔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和止血,又伸手在他腿上摸索按压。
“还好,骨头没断,就是皮肉伤。”赵昊检查完毕,心里也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围上来的村民,那张沾满灰尘的脸上,却看不到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是一片冰冷的凝重。
刚才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的村民们,被他这眼神一看,心里都咯噔一下,一个个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都挺高兴是吧?都觉得捡回一条命是吧?”赵昊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没人敢吭声。
“我告诉你们,今天是我运气好,反应快了那么一点。要是慢上半秒,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两具尸体!”
“我能治病,能接骨,可我他妈的不是神仙!我不能把一个死人给救活了!”
他猛地一脚,将旁边一块半截的瓷坯踢得粉碎,那股子爆发出的怒气,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建这个窑厂,我是为了让大家伙儿过上好日子,是为了让你们的婆娘孩子能吃上白面馒头!不是为了让她们年纪轻轻就当寡妇,让你们的孩子没爹!”
“安全!安全!我跟你们强调过多少遍了?一个个都当耳旁风是不是?非要等到出了人命,才知道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