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中,李彪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
他满头大汗,胸口剧烈地起伏,手里紧紧攥着几个用油纸包好的药包,像是攥着全家人的性命。
“药药买回来了!”他冲进屋,声音都带着颤。
赵昊睁开眼,眼底的疲惫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他接过药包,一一打开,仔细辨认了一下药材的成色和分量,确认无误后,才点了点头。
“去,拿个药罐子来,生火煎药。”
李敖连忙在院子里架起了小炉子,他媳妇则手脚麻利地把药罐子刷了一遍又一遍。
赵昊没假手于人,亲自走过去,将几味药材按照君臣佐使的顺序,依次放入罐中,然后添上清水。
他没有立刻用大火猛攻,而是先用文火慢慢煨着,让药性一点点地渗透出来。
待到罐中的水微微沸腾,药香开始弥漫,他才加大火势。
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对火候的把控,精准得如同一个浸淫此道数十年的老药工。
浓黑的药汁在罐中翻滚,苦涩的药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围观的村民们闻着这味道,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但谁也没有离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个小小的药罐上。
一碗药,足足煎了半个多时辰。
当赵昊将黑褐色的药汁倒进碗里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了下来。
药汁滚烫,还不能立刻喝。
赵昊端着碗,用嘴轻轻吹着气,又让李敖打来一盆凉水,将碗放进去“拔凉”。
李家老太太和儿媳妇己经扶起了李满山,让他靠在床头。
可他牙关紧闭,人还昏迷着,怎么喂得进去?
“勺子拿来。”赵昊端着己经变得温热的药碗走到床边。
他一手捏住李满山的下巴,拇指和食指稍一用力,只听“咔”的一声轻响,李满山紧闭的牙关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打开了。
他舀起一勺药汁,不急不缓地顺着李满山的嘴角,缓缓地灌了进去。
一勺,两勺一整碗药,就这么一滴不漏地被喂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赵昊把碗递给旁边目瞪口呆的李敖,自己则又坐回了板凳上,闭目养神。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时刻。
药效能不能起作用,能不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就看这一晚了。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床上李满山粗重的呼吸声,和李家人紧张的心跳声。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奇迹发生了。
原本呼吸声如同拉风箱的李满山,喉咙里的“嗬嗬”声渐渐弱了下去,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他那滚烫的额头,也似乎不再那么烫手了。
李家老太太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丈夫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不那么烫了!真的不烫了!”
这一声惊呼,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李彪和李敖也连忙凑过去,伸手一摸,果然!那股灼人的热度,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消退。
又过了一会儿,一首紧闭着双眼的李满山,眼皮忽然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
“水水”
这声音虽然微弱,却如同天籁,重重地砸在李家人的心坎上。
“爹!你醒了!爹!”李彪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当家的!”李家老太太更是扑到床边,握着丈夫的手,哭得泣不成声。
整个李家,瞬间被狂喜所淹没。
赵昊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劫后余生的一幕,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己经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李彪说:“烧退了,人就没事了。剩下的就是养伤,药一天三次,按时喝。伤口每天用烈酒清洗,再换上我给的药粉。”
说完,他便准备转身离开。
“神医!恩人!”李彪回过神来,猛地冲过来,又要下跪。
赵昊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行了,别来这套。人救回来了就行。”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看着像是城里干部的中年男人,满脸焦急地从院外挤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简易担架的年轻人。
“神医!请问哪位是赵神医?”那中年男人一进院子,就高声喊道,声音里透着一股掩饰不住的急切。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赵昊身上。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赵昊面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神医!求求你,救救我女儿!求求你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院子里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都有些发懵。
赵昊看着眼前这个衣着考究,却满脸焦急的中年男人,眉头微微皱起。
他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只想赶紧回家躺着,实在没心情再节外生枝。
“你女儿怎么了?”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
“她她突然就倒下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怎么叫都叫不醒!”
中年男人语速极快,脸上满是惊恐,“村里的孙医生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中了邪!我听人说您医术通神,连快死的人都能救活,求您大发慈悲,跟我去看一眼吧!”
他口中的孙医生,正是之前给李满山看过病的那个赤脚医生。
赵昊还没开口,旁边的李彪就抢着说道:“这位大哥,你可找对人了!要不是赵昊兄弟,我爹今天就没了!他的医术,那真是活神仙!”
院子里的均村村民也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我们都亲眼看见的,刮骨疗伤,银针救命,跟说书里的一样!”
“快请赵神医去看看吧,晚了怕来不及了!”
一时间,赵昊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看着中年男人那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又看了看院里村民们期盼的眼神,心底叹了口气。
医者仁心,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带路吧。”他吐出三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中年男人如蒙大赦,连声道谢,连忙转身在前面引路。
“我叫林富贵,是这均村的村办厂厂长。神医您叫我老林就行!”路上,林富贵一边快步走,一边自我介绍。
赵昊只是点了点头,没多说话,跟在他身后,默默调整着呼吸。
林家的院子在村东头,果然气派。
青砖大瓦房,院墙砌得又高又平整,窗户上镶着明晃晃的玻璃,在这土坯房为主的村子里,显得鹤立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