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爱国听完赵昊的话,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瞬间迸射出两道精光。
他猛地一拍大腿,像是生怕赵昊反悔似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
“好小子,有魄力!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
他激动地在屋里走了两步,然后转身,对着屋里那几个还愣着的村干部一挥手:“这事,我们几个都商量过了!”
钟爱国坐回桌边,表情严肃了许多,像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开始摆条件。
“赵昊兄弟,我们合计了一下,后山那块地,连坡带坎,总共差不多十五亩。你要是真想租,那就租给你。租金嘛一年一百块,租期三十年,你看怎么样?”
话音一落,屋里那几个村干部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昊。
一百块一年!
这个数字,对于此刻的莽村来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对于一块长不出庄稼的废地来说,更是天价。
赵昊心里乐开了花。
一百块?三十年?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别说三十年,十年之后,等政策再一放开,这片果园的价值,怕是后面要再加几个零!
到时候,只怕是村里人要把肠子都悔青了。
可他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半分喜悦。
只见他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长长地叹了口气,端起桌上那碗己经凉了的粗茶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开口,脸上满是为难。
“村长,一百块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他伸出手指,在桌上沾着茶水画了画,“您几位也是种地的行家,那块地什么情况,比我清楚。”
“土不行,得换;水不够,得想办法引。光是前期把地平整出来,买树苗,施肥,这些投入,就像是无底洞,全得拿真金白银往里填。”
“这头三年,我估计是别想看到一分钱的回报。我这也是把全部家当都赌上去了。万一不成,那可就血本无归了。”
赵昊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把困难和风险摆在了明面上,听得钟爱国和几个村干部心里都咯噔一下。
是啊,他们光想着收租金,却忘了这小子要付出的代价。
万一真把人给吓跑了,那这块地就还得继续荒着,村里一分钱也捞不着。
钟爱国心里顿时就急了。
他狠狠瞪了一眼刚才那个提议一百块的会计,然后换上一副亲切的笑脸,凑到赵昊跟前。
“哎呀,赵昊兄弟,你看我这脑子!刚才说的是对外人的价!”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说得煞有其事,“你现在可是咱们莽村的上门女婿,那就是自家人!自家人,哪能按外人的规矩来?价格,价格好商量!咱们再商量!”
旁边几个干部也连忙附和。
“对对对,自家人,好说,好说!”
“赵知青愿意为村里分忧,我们也不能让你寒了心嘛!”
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看得赵昊心里首发笑,但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我很为难,但看在乡亲们的面子上可以再谈谈”的表情。
“那村长您几位看,多少合适?”
钟爱国和几个干部凑到墙角,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不时还为了十块八块的争得面红耳赤。
最终,钟爱国一锤定音,走回来说道:“八十!赵昊兄弟,一年八十块!这真是最低价了,再低,我就没法跟全村老少爷们儿交代了!”
赵昊沉吟了片刻,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最终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行!就八十!不过村长,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
“租期三十年,租金一年一交。三十年到期后,在同等条件下,我必须有优先租赁权!”
“没问题!”钟爱国答应得比谁都爽快。
在他看来,三十年后这块破地谁还要都是个问题,优先权算个屁。
“好!那就这么定了!”
双方一拍即合。
钟爱国兴奋得满脸通红,当即就从抽屉里翻出崭新的信纸,亲自执笔,让会计在一旁念着,写下了一份简单却具备法律效力的土地租赁合同。
“兹有莽村村民赵昊,自愿租赁村集体后山荒坡地十五亩,用于种植果树。租赁期限为三十年,自今日起生效。”
“年租金为人民币捌拾元整,每年年初缴纳。合同期满后,赵昊同志有优先续租权。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写完,钟爱国郑重地从一个上了锁的铁盒里,取出了那枚刻着“莽村村民委员会”的鲜红公章,哈了口气,重重地盖了下去。
赵昊也在落款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上了红手印。
一式两份,一份村里存档,一份交到赵昊手里。
拿着这张还带着油墨香气的合同,赵昊的心,前所未有的踏实。
“哈哈哈!来来来!为了庆祝咱们村办成这件大事,今天我做东,都别走,喝酒!”
赵昊租下后山那块废地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还没等他喝完庆功酒,就己经传遍了莽村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田间地头,院里院外,三五成群的村民,议论的都是这件事。
刚从地里回来的李道爱,拄着拐杖坐在自家门槛上,听着儿子李大壮眉飞色舞地讲完这事,一拍大腿,满脸赞许。
“这赵昊,是个有担当的后生!那块破地放在那儿也是浪费,他肯花钱租,每年给村里添八十块收入,这是大好事啊!咱村里的人,都该记他这份情!”
而在村头的歪脖子树下,几个游手好闲的懒汉,正叼着烟卷,满脸的不屑和嘲讽。
“我看那姓赵的就是个傻子!城里来的败家子!一百多块钱的野猪肉,转手就拿八十块钱去打水漂,那钱买成棒子面,够他那俏媳妇和丈母娘吃一年了!”
“就是!还种果树?那石头地里能长出个屁来!等着瞧吧,不出三年,他得哭着把地还给村里!”
“嘿,到时候他那如花似玉的媳妇,怕是也跟着他喝西北风喽!”
一阵哄笑声响起,充满了幸灾乐祸。
当然,更多的,是羡慕和嫉妒。
村西头的王寡妇,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酸溜溜地跟邻居嘀咕:“要说这人啊,就是命好。随随便便就打死个野猪王,发了笔横财。现在又租了那么大一片地,瞧这架势,是要当大地主了。”
“可不是嘛,他那丈母娘和媳妇,以后可就有福享了。哪像我们,累死累活,也就混个温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