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傅昌卑躬屈膝地在前方引路,亦步亦趋,自始至终都躬敬地落后半个身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二人被他引入了一座奢华的府邸。
雕梁画栋,曲水流觞,府内往来的仆役婢女无一不是相貌端正、容貌秀丽。
她们见到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老爷,在此刻竟对两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少女这般毕恭毕敬,顿时心头凛然,知晓这是来了背景通天的大人物,一个个皆是垂首躬身,不敢抬头。
董萱儿自幼没怎么出过远门,虽备受姑母宠溺,门内那些师兄师弟也对她百般追捧讨好,却何曾体验过这等纯粹由权位带来的、令人战栗的敬畏?
这种一言一行便能决定凡人生死、让一方豪强禁若寒蝉的“人上人”之感,让她那颗骄傲的少女之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膨胀。
恍惚间,她好似也成为了像姑母那般的大人物。
不过,短暂的兴奋过后,她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过是狐假虎威,根本应付不来眼前这复杂的场面。
于是,她不住地用馀光偷瞄着走在最前方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的少年背影。
师兄怎么做,她便学着怎么做,收敛了平日的娇媚,板起一张俏脸,模样也颇为唬人。
傅昌的后背早已被层层冷汗浸透。
他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宗门这次怎么会派出这么两位煞星般的小祖宗来。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这种小事,上面派个能镇住场子的下来走个过场,自己好生招待一番,再备上一份厚礼,大家和和气气地把事情“解决”掉,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怎么眼前这两位,一副要将自己送走的架势?
三人穿过回廊,步入一间灯火通明的宴客厅。
房内早已备好了一桌琳琅满目的酒宴,山珍海味,灵果佳酿,应有尽有。
更引人注目的,是分列两排,垂手恭立的十馀名艳丽侍女。
个个身姿婀挪,容貌秀美,身上穿着轻薄的纱衣,将玲胧有致的曲线勾勒得若隐若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精心调制的、令人心猿意马的熏香。
凡人墨钰淡淡扫了一眼,桌上尚在蒸腾着袅袅热气的酒菜。
很明显,这一桌酒席,以及这些美人,都是在看到他发出的信号之后,才在极短的时间内仓促布置好的。
至于为何如此迅速,想必是这傅昌早知宗门这几日会派人前来,故而时刻准备着,只等上面派的人下来。
墨钰面无表情,毫不客气地走到主位上,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过门口两排美艳侍女:
“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退下吧。”
这威严的声音似是有什么魔力。
两排侍女闻言,竟是连看此地真正的主人傅昌一眼都不敢,身体齐齐一颤,便匆匆忙忙鱼贯而出,转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董萱儿见状,心中对师兄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她乖巧地走到墨钰身旁,选了个最靠近他的位置坐了下来,一双美目始终没有离开过他的侧脸。
傅昌此刻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他正想在桌末随便抽出一条椅子坐下。
凡人墨钰却忽然抬起手,遥遥一指身旁的董萱儿,缓缓开口道:
“这位,是萱儿师妹。她的姑母,乃是本门结丹师祖,红拂真人。”
傅昌刚刚扶住椅背的手,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都晃了晃,险些没能站稳。
师祖!结丹大佬!
凡人墨钰却象是没有看到他的窘态,又慢悠悠地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
“我,墨钰,是红拂师祖新收的关门弟子。此次任务,是师尊她老人家亲自下达,对我的一次考验。”
傅昌肥胖的脸上,汗出如浆,只能死死地杵着椅背,才勉强没有让自己瘫倒在地。
完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点屁事,居然能惊动结丹老祖,甚至还让门内派出了这么两位真·小祖宗来!
凭借他在名利场中摸爬滚打了数十载的经验,几乎瞬间就解读出了墨钰的潜台词:
‘我刚拜入师门,这次任务,是结丹师尊给我的第一次考验,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你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最好别给我摆出来。
老子现在脑子里想的,就只有一件事——怎么把事情做好,做圆满,做到让师尊满意!’
相比于一位结丹修士的看重与期许,他所能给出的那点蝇头小利,算个屁啊!
董萱儿看着那个连入座都不敢、站在那里抖如筛糠的老管事,心中亦是若有所悟:‘原来……原来姑母的名头,还可以这么用啊!’
她过去只知道姑母很厉害,却从未想过,仅仅只是一个名号,便能发挥出如此恐怖的威慑力。
凡人墨钰做足了铺垫,这才淡淡开口道:“说吧,这次的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没有半分威胁的言语,语气也不重。
但在傅昌的心中,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是已经拉满了。
毕竟,以眼前这两位的背景,今日便是将他随意打杀了,回头把事情办砸了,回到宗门,最多也不过是挨一顿训斥罢了。
一番敲打下来,他哪里还敢有半分怠慢,瞬间收起了心中所有的小心思,竹筒倒豆子般将实情全盘托出:
“启禀仙师,小人所管辖的这片矿区之下,下面藏着一条银精原矿的矿脉。虽然每年的产量不多,但二位仙师也知道,这银精乃是炼制法宝的必备之物,价值连城,十分珍贵。”
“我们在此地已经秘密开采了十馀年,由于产量稀少,底下那些凡人矿工也不知晓那究竟是何物,故而一直相安无事。
可就在前些日子,消息不知怎么就泄露了出去。五色门买通了官府,造了一份此地矿山的地契,气势汹汹地想要将整座矿场强行收走!”
董萱儿秀眉微蹙,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五色门是什么来头?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我们越国七大派里,有五色门这一宗吗?”
傅昌面露尴尬,正想开口解释。
凡人墨钰却已然开口:“五色门只是一个在岚州颇有势力的凡俗帮派。其背后站着的,便是灵兽山。”
董萱儿闻言,美眸中露出了然之色。
傅昌也不由得再次高看了主座上这个少年一眼。
很明显,那个娇俏的少女,就是个不谙世事、被保护得太好的大小姐。
而这个从一开始就牢牢主导了局势的少年,却是个有实力、有背景、更有心计手腕的难缠角色。
一时间,他心中的压力更甚,彻底收起了最后一缕糊弄的心思。
凡人墨钰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再度落在傅昌的身上:
“此地的矿藏地契,不是应该在我们黄枫谷手中么?难不成是恰好过期,被人钻了空子?”
傅昌吓得连忙摆手,一张老脸都白了:
“冤枉啊仙师!小人怎会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在下当初接任此地管事之时,便已向官府重新租聘了此矿乃至整座山脉的百年开采权!”
“继续啊。”
凡人墨钰眯着眼,“然后呢?我们那份地契何在?”
傅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面色难至极,声音细若蚊蝇:
“地契……地契被偷了。”
“但这真的不是小人的错啊!”
他见墨钰眼神不善,连忙努力为自己辩解着,
“此事必然是灵兽山那边派了修士暗中出手!否则凭那些凡夫俗子,如何能潜入小人的府邸,盗走地契!”
毕竟,这口黑锅若是真的落在他头上,别说保住现在这个肥缺了,他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凡人墨钰倒也没直接给他定罪,而是换了个问题:
“灵兽山派驻在岚州府城的弟子,有几人?什么修为,知道么?”
傅昌略微松了口气,连忙答道:“回仙师,小人知道的,常年驻扎在府城内的,有一位练气十一层的高手,另有一位练气八层和一位练气七层的弟子。至于暗地里还有没有更多的人手,小人……小人实在是不清楚啊。”
他榨干了自己的脑汁,又想起一条重要的情报:“对了!他们身边,应该还有一条青鳞蟒蛇!曾有传闻,这头妖畜凶悍异常,数年前曾一口生吞过一名练气十层的散修,极为可怖!”
凡人墨钰眯着眼,就这么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半晌。
傅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冷汗涔涔,魂都要被吓散了。
就在他即将崩溃的边缘,墨钰才幽幽开口道:“行了,下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是!是!小人告退!”
傅昌如蒙大赦,抱拳一礼后,逃似的快步撤了出去。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烟消云散。
董萱儿再也端不住了,一双桃花美眸里闪铄着无数小星星,满是崇拜地看着身旁的少年:
“墨钰师兄,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凡人墨钰只是翻了个白眼,身上霸道威严的气势瞬间荡然无存,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咸鱼模样:
“这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扯着师尊的虎皮当大旗罢了。”
“来,吃饭。”
他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开始扫荡桌上的美食:“这桌菜准备得倒是不错,别浪费了。”
董萱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夹了两筷子自己爱吃的菜肴,随即很自然地,便开始主动为墨钰夹菜。
她用自己的玉筷,夹起一块晶莹剔透的鱼肉,小心翼翼地放入墨钰碗中,动作轻柔。
此刻,这位年幼的娇蛮少女,已被墨钰霸道与智慧并存的复杂魅力彻底折服。
那些曾经对自己百般献媚的舔狗师兄们,早已被她抛诸脑后。
毕竟,将门内那些弟子与眼前的墨钰师兄做个比较,是个女人都会选后者
‘师兄说得对,那些家伙无事献殷勤,必然是对我有所图谋。只有墨钰师兄,他对我从不假以辞色,甚至还用心教导我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不愧是姑母为我选的良人!’
殊不知,这想法,正是凡人墨钰根据秦时大佬的言传身教,一步步精心引导出来的结果。
“师兄,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董萱儿一脸期待地问道,对于即将到来的“搞事情”,她可比枯燥的修炼要感兴趣多了。
“先吃饭。”
凡人墨钰来者不拒地将董萱儿夹来的饭菜送入口中,慵懒的语气中,却忽然透出一股杀气:
“等吃完饭,我们便去府城里转一圈,探探虚实。
若是灵兽山在此地的布置,真的只有傅昌所说的这点程度……师兄我可是练气大圆满!”
有着筑基战力的练气大圆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