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老徐!美萍!忙着呢!”
伴随着这声咋咋呼呼的问候,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李美萍抬眼一看,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香槟色的真丝衬衫,领口和袖口都带着繁复的蕾丝花边。
手腕上,一只明晃晃的、略显粗大的金镯子,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
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硕大的珍珠项链,每一颗都圆润饱满,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俗气。
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我很有钱,快来看我”的急切气息。
这副装扮,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城市里乍富的土财主婆。
李美萍心里暗暗撇嘴,但还是认出了来人。
柳春燕。
当年她在南州市机械厂时的老同事。
对于这个女人,李美萍打心底里就瞧不上。
不过,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她还是挤出一丝客套的笑容。
“是春燕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吃点什么?”
没想到,柳春燕根本没接她的话茬,反而像个领导视察一样,背着手,挑剔地打量起这间小小的早餐店。
她先是走到一张空桌旁,伸出戴着金戒指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抹。
然后举到眼前看了看,夸张地“啧”了一声。
“美萍啊,你这桌子可得好好擦擦,油腻腻的。”
说完,又探头朝黑乎乎的后厨里望了望,用一种半是惋惜半是嘲讽的语气说道:
“哎哟,你们这做生意,环境卫生可是第一位啊,得搞好一点嘛!”
李美萍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也懒得跟她计较。
“要吃就点,不吃就”
“吃!怎么不吃!”柳春燕这才笑嘻嘻地坐下,随口点了单,“给我来碗拌粉,再来两个麻团。”
她在椅子上坐下时,还特意从自己那个精致的皮包里,掏出一包湿纸巾。
仔仔细细、翻来覆去地将椅子表面擦了好几遍,仿佛那上面沾了什么看不见的脏东西。
李美萍看得是火冒三丈,心里首骂娘。
她对柳春燕的厌恶,由来己久。
当年还在机械厂的时候,这柳春燕就是全厂出了名的爱攀比、好炫耀。
而且生活作风也不太检点,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厂里好几个年轻小伙都眉来眼去的。
后来,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真的勾搭上了当时厂长的儿子,胡建军。
再后来,机械厂倒闭,老厂长因为是干部身份,被调去了政府部门。
胡建军也靠着他老子的关系,一路青云首上。
现在在市里的某个单位,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从此,柳春燕更是不得了。
每次原机械厂的老同事聚会,她都必定是全场的焦点。
想尽一切办法出风头,字里行间都在炫耀自己如今的生活有多么优越,俨然一副贵妇人的姿态。
所以,今天柳春燕突然大驾光临自己这家她压根瞧不上的小破店,李美萍心里是又疑惑又警惕。
这只花孔雀,又想来开什么屏?
虽然心里不爽,但生意还是要做。
李美萍很快就把拌粉和刚炸好的麻团端到了柳春燕的桌上。
她放下碗筷,转身就想走。
“哎,美萍,你别走啊!”
柳春燕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脸上堆起了无比亲热的笑容。
“咱们这都多少年没好好聊过了,坐下陪我聊会儿!”
李美萍无奈地挣了挣:“店里还忙着呢”
柳春燕闻言,夸张地朝店里环视了一圈,嗤笑一声:
“这都几点了,哪还有什么客人?就别拿忙当借口了!”
话里话外,满是对这家早餐店生意的鄙夷。
李美萍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但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
现在早就过了早高峰,店里做的又都是老街坊的生意。
那些大爷大妈六七点就吃完出门了,这个点,确实没什么人。
实在拗不过,李美萍只好被她拉着,在对面坐了下来。
柳春燕先是东拉西扯地聊了几句家常,李美萍也只是笑着敷衍应和。
很快,柳春燕就切入了正题。
她故作烦恼地叹了口气,一副为儿女操碎了心的模样。
“唉,你说我们这些人啊,就是天生操心的命,年轻时为自己操心,老了还得为孩子操心!”
李美萍心里冷笑一声,知道正戏要来了。
果然,柳春燕话锋一转,开始聊起了她的宝贝儿子,胡天宇。
“我家天宇啊,这不,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似抱怨实则炫耀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这筹备个婚礼,可真是能把人给烦死!
酒店定在了那个御园大酒店,好家伙,一桌就要九千多,将近一万块!
又是这个仪式,那个仪式的,买这个买那个,算下来,办场酒席,几十万就没了!”
她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带着压抑不住的得意。
“你说我们这种普通人家,哪里花得起这个钱嘛!
唉,可有什么办法呢?儿子喜欢,非要这么办,当妈的也只能由着他了。”
李美萍听得是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头窝着一团火。
什么意思?
大清早的,特意跑到自己这又脏又小的破店里来,就是为了炫耀她儿子结婚办得有多风光?
她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把这话题岔开。
柳春燕的表演,又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她又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开始抱怨起自己的亲家。
“唉,还有我那个亲家,你说也是真不知道该怎么交流!”
柳春燕的语气里,充满了凡尔赛式的烦恼。
“人家是书香门第,我那未来儿媳妇的爸爸,是南州大学艺术学院的副院长!
好家伙,整天聊的,不是这个画派,就是那个主义的。
我们两口子哪听得懂啊?太艺术了!”
说到这里,她还故意话锋一转,亲热地拍了拍李美萍的手背。
“说来说去啊,还是跟你们这种老同事聊天舒坦!咱们有啥说啥,不来虚的!”
这番话,明着是拉近关系,暗地里,却像一根针,狠狠地刺了李美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