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喧嚣渐渐远去，年味在初五过后便淡了许多。这些天，他按照惯例参加了亲戚聚会，给长辈拜年，也收到了不少压岁钱。只可惜压岁钱被陆母以保管为名收缴了大半，他仅保留住了300元。

正月初六的早晨，陆也照常进行晨练，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周毅教练。

“周教练，新年好。”

“陆也，新年好啊。没打扰你睡觉吧？”电话那头，周毅的声音带着轻松的笑意，听起来心情很好。

“没有没有，我在晨练呢。”陆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道。

“有个事跟你说一下，有个姓李的老板通过市体育局的关系联系到了我，表达了想跟你合作的意向。”周毅顿了顿，“简单说，他们公司看中了你的潜力，想提供一些赞助支持。”

陆也擦汗的动作慢了下来。赞助？这比他预想的来得早了很多。

他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没有官方青少年积分排名，没有过往赛事成绩背书，唯一的资本就是市预赛的vp荣誉，还是团体赛的。

仅看纸面数据，陆也不觉得有任何能吸引到赞助商的地方，只有真正懂行且看过他比赛的人才能窥见一二陆也的价值。

“他们想怎么合作？”陆也问道，语气谨慎。

“对方希望能面谈。时间定在明天下午，地点在市中心的瑞金大厦5楼，他们驻清河的办事处。我和你张教练都会在场。你父母那边……需要他们过来吗？”周毅考虑得很周到。

“不用，我自己先了解情况。谢谢教练。”陆也沉吟片刻，“对方具体是做什么的？”

“李总的公司叫【顶峰体育】，是一家总部位于魔都的体育经纪公司，李总本人是浙东省的局域副总。”

“这家公司虽然不是ig那样的国际巨头，但在国内青少年体育经纪领域还是很有能量，尤其擅长挖掘早期苗子。”

“他们怎么会找上我？”陆也又问。

“据说是他们公司的一名球探现场观看了市预赛的半决赛和决赛，对你印象深刻，将对你的评估报告递交给了李总，引起了李总的兴趣。”

挂了电话，陆也深吸了一口气。机遇来得突然，他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目前并非一个好的时机。

次日下午，瑞金大厦五楼，【顶峰体育】清河办事处的会客室。

会客室的装修简约而富有格调，巨大的玻璃窗外是城市风景。李总是一位四十岁左右、气质干练的女性，身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笑容得体却自带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她身旁坐着一位年轻的男性助理。

握手寒喧过后，李总直接切入主题，展示了专业机构的高效，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陆也同学，周教练，张教练，感谢各位莅临。我们长话短说，顶峰体育非常看好陆也同学你的未来。你在市预赛展现出的技术全面性、比赛阅读能力和关键时刻的心理素质，在我们内部的评估体系中获得了很高分数。”

她开门见山的赞赏，反而让陆也更加警剔。

“谢谢李总认可。”陆也保持平静。

“经过我们内部商讨，顶峰体育愿意为你提供一份为期五年的精英球员培养协议。”她示意助理将一份精致的意向书草案推到陆也面前。

“内容包括：每年提供三万元的训练与生活津贴，全面开放我们合作的顶尖体能、康复资源；帮助规划并承担符合你发展阶段的部分或全部赛事费用；以及系统的媒体形象塑造和商业开发。”

“作为回报，我们希望获得你转为职业球员后，前六年商业开发收益的25，以及在此期间的全约代理权。”

这些条件听起来似乎很优厚，每年三万对于高中生堪称巨款，还有全方位的支持。但陆也在听到后内心冷笑，第一反应是准备拍桌子走人。

五年后，他可能在大学赛场崭露头角，或者踏入职业，六年时间则基本复盖了他职业生涯的黄金上升期，而且分成比例还高达25。

若绑定六年，等他真正打出价值时，这将是一笔天文数字的损失。

全约代理更是意味着将职业生涯中的商业规划权很大程度上交了出去。

而对方所需要付出的是什么呢？

五年共计15万元的补贴。

优劣难辨的训练资源。

充满不确定的赛事费用报销。

虚无缥缈的形象塑造和商业对接。

太没有诚意了。

周毅和张启明教练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也感受到了这份协议内容的苛刻约束。

陆也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李总：“李总，非常感谢顶峰体育的看重和如此大力度的投入。”

“但对我而言，目前接受一份长达五年的培养计划加之职业后六年的代理权锁定，风险过高。这可能会限制我在不同成长阶段，根据自身状态和市场变化，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李总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语气平稳但压迫感更强：“陆也同学，我理解年轻人对自主权的看重。但商业世界的逻辑是，风险与回报需要对等。”

“我们顶峰体育投入资源，赌的是你的未来，如果没有一个足够长的合作周期来保障我们的投资回报，这笔生意就无法成立。”

她微微后靠，目光锐利：“五年培养期加之六年代理权，是我们基于行业惯例和对你的潜力评估后，认为最合理的风险管控方案。你说的风险过高，是站在你的角度。

“但请想想，如果我们投入了五年资源，给予真金白银的支持，你成长起来后却可以轻易选择其他合作伙伴，我们的风险又该如何控制？”

她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陆也，然后落在周毅和张教练身上，仿佛在寻求共识，实则是施加压力。

“又或者说句不好听的，陆也同学，”李总的身体再次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直接，“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你现在有什么？”

“一个市级比赛的vp，还是团体赛性质的。没有全国青少年排名，没有过往大赛成绩背书。说得直白点，你现在所有的，仅仅是我们专业评估团队基于有限场次观察所判断出的潜力。”

“潜力是什么？是可能性，但同时也是最大的不确定性。网球这条路，有多少天赋异禀的少年最终折戟沉沙？”

“伤病、心态、发育瓶颈、甚至仅仅是运气不好，任何一个因素都可能让所谓的潜力化为泡影。我们顶峰体育愿意在你这个阶段投入，本身就是一场高风险的投资博弈。”

李总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陆也身上，语速放缓，但每个字都更有力：“而且，我了解过你的情况，陆也同学。你是清河一中的优等生，年级排名前百。这意味着你拥有非常光明且稳妥的学业退路。”

“当职业道路遇到瓶颈、训练异常艰苦时，你比很多没有退路的运动员更容易产生动摇，甚至选择退出。这对我们投资者来说，是巨大的隐性风险。

“我们投入了大量资源，可能最终只是为你精彩的青春增添了一笔注脚，而无法获得与投入相匹配的商业回报。”

她双手摊开，做了一个权衡的手势：“反过来看我们提出的条件。五年，每年三万，总额十五万，这仅仅是直接现金支持。”

“更重要的是，我们将为你对接国内顶尖的体能师、康复师资源，这些资源的价值，远非金钱可以简单衡量。我们会为你规划赛事路径，承担动辄数千上万的差旅、报名费用。这些投入，是针对一个可能的未来。”

“如果五年后，你未能达到预期，或者你选择了学业优先，我们顶峰体育的损失是实实在在的。而我们所要求的，仅仅是在你成功之后，一个相对长期的回报周期和合理的分成比例，来复盖我们前期承担的高风险以及资金的时间成本。”

李总靠回椅背，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立场依然坚定：“陆也同学，我欣赏你的天赋和主见。但商业合作需要的是互信和共担风险。”

“我们拿出了诚意，承担了早期最大的不确定性风险。我们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同样有诚意的、能够保障我们基本投资安全边际的合作框架。”

李总朝陆也伸出了手。

“你是否愿意换位思考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