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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颍川初霁

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因雨水而泥泞的土路,视野壑然开朗。一片平野在眼前铺陈开来,时值夏末,暑气未消,湿润的风中带着禾黍的清香与河水的腥气。阡陌纵横,田畴井然,虽远处偶有残垣断壁提示着这片土地并非世外桃源,但相较于一路行来所见的赤地千里、白骨露野,颍川郡腹地的这份相对安宁,已近乎奢侈。这里,便是她漂泊旅程的下一站了。

林薇微微掀开车帘,让带着潮气的风灌入有些憋闷的车厢。她望着这片陌生的土地,心中并无多少抵达目的地的欣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与空茫。北地的风沙、血火、还有那人决绝的背影,都被这南方的湿润气息隔绝,却又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心底

“清墨姑娘,前面便是颍阴县地界了。”陈到沉稳的声音从前辕传来,他勒了勒缰绳,放缓了车速,指着远处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墙轮廓。历经近一月的颠簸、警剔与数次化险为夷,这位年轻的将领眉宇间更添风霜,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只是那锐利之下,多了几分对身后之人的责任与守护。

林薇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掠过道路两旁在田埂上歇息的农人。他们面容黧黑,衣衫破旧,眼神里交织着疲惫与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与北地流民眼中那种被彻底碾碎后的绝望不同。看来,即便身处四战之地的中原,颍川这片文脉所钟之地,仍在混乱中勉强维系着一层脆弱的体面。

他们没有径直前往颍阴县城。陈到依照事先的筹划,驱车在城外寻了一处靠近溪流、相对偏僻却并非完全与世隔绝的村落。几经比较,用赵云留下的、已所剩无几的银钱,租下了一处带有矮墙小院的废弃民宅。院墙斑驳,茅草铺就的屋顶有些漏光,屋内更是家徒四壁,积满了灰尘。但对于经历了长期风餐露宿、时刻提心吊胆的他们而言,这几间能够遮风挡雨的屋舍,已是乱世中难得的安身之所。

王婶立刻挽起袖子,开始洒扫庭除。小蝶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即将安稳下来的气息,不再象路上那般惊惧,好奇地跟在王婶身后,用小手帮忙捡拾地上的枯枝败叶。陈到则默不作声地检查院墙,寻来工具和材料,开始修补破损之处。

林薇站在院中,深深吸了口气,混合着尘土、霉味和草木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她很清楚,暂时的安顿不代表安全,坐吃山空更是取死之道。赵云拼尽全力为她争取的这条生路,需要她自己走下去。而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这一身医术。

她让陈到寻来一块略显粗糙的木板,亲手用烧黑的树枝,在上面一笔一画地写下“清墨医馆”四个字。字迹算不上漂亮,却端正清淅。她将木牌郑重地挂在院门之外,没有鞭炮,没有宣告,只有这沉默的四个字,象一个投石问路的石子,落入颍川这片看似平静的深潭。

起初,门庭冷落。村民们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带着孩童与护卫、口音陌生又年轻的女子自称医者,大多抱持着怀疑与观望。偶有孩童好奇扒着门缝张望,也被大人迅速拉走。乡野之地,对陌生事物天然的警剔,以及对于女子行医根深蒂固的偏见,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林薇并不急躁。她每日按时开门,清扫院落,整理那些从北地带来、一路上又不断补充的药材,或是带着小蝶在溪边、田埂辨识采摘本地的草药。王婶负责操持简单的家务,浆洗缝补。陈到除了修缮房屋,更多的时间则如同沉默的影子,或在院中擦拭他的环首刀,或在不远处的高地警戒,确保这小院的安全。日子过得清苦,却有一种劫后馀生般的平静。

转机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村里一个半大的小子在河边摸鱼时,不慎被水蛇咬伤了脚踝,虽非剧毒,但伤口迅速肿胀乌黑,疼痛难忍,嚎哭声惊动了半个村子。村里的土郎中捣鼓了半晌,敷上不知名的草药泥,却不见好转,反而肿势更甚。孩子的家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最终,有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敲响了那扇挂着“清墨医馆”的木门。

林薇被请到那户人家,她没有在意周遭村民或怀疑或好奇的目光,蹲下身仔细检查伤口。看清蛇齿痕迹和肿胀情况后,她心中稍定。并非致命毒蛇,但处理不当,感染和局部坏死风险很大。她先用清水冲洗伤口,然后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燎过,精准地刺破伤口周围肿胀最甚处的皮肤,放出乌黑的毒血。接着,她取出小刀,快速而小心地剜去已经明显坏死的边缘组织,动作干脆利落,看得周围人一阵吸气。最后,她才敷上自己调配的、具有更强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功效的药散,用干净的麻布包扎好。

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只有额角细密的汗珠显示着专注。不过一个多时辰,那孩子腿上的肿势便开始消退,嚎哭也变成了低低的抽噎。

此事如同在平静的池塘里投下了一块石头,涟漪迅速扩散。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看向那小院的目光也悄然发生了变化。渐渐地,上门求诊的人多了起来。多是些风寒暑湿、腹痛腹泻、妇人崩漏、小儿疳积之类的常见病。林薇诊脉仔细,问询详尽,用药往往能切中要害,效果显著。更难得的是,她收费极为公道,遇到实在贫苦的人家,甚至分文不取,有时还会附赠几剂便宜的草药。

她的名声,不再仅仅是“那个外乡来的女先生”,而是渐渐变成了“医术不错、心肠也好的林先生”。

这一日,林薇正在院中分拣新晒的草药,陈到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些许城里的消息。他走到林薇身边,声音不高却清淅:

“清墨姑娘,听闻下月初一,城里有‘月旦评’。”

“月旦评?”林薇抬起头,用布巾擦了擦手上的药屑。

“恩,”陈到点头,他如今对外界信息的打探越发用心,“据说是由汝南平舆来的名士,许劭许子将先生主持,其从兄许靖或许也在。每月初一,在城内固定场所,公开品评时政,臧否人物。能得到他二人一句好评,士子便可声价十倍。届时,不仅本郡士人,恐怕周边郡县的才俊名流也会汇聚于此。”

许劭、许靖……林薇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

“这月旦评,与我们有何关联?”林薇问道,心中却隐隐有所触动。名流汇聚之地,必然是信息交汇之所,或许……

陈到沉吟道:“月旦评虽以品评人物为主,但届时城内龙蛇混杂,消息灵通。或许能借此了解中原各方势力的动向。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院中那些普通的药材,“姑娘的医术,若始终困于这乡野之间,虽能活人,却难有更大施展。若能……若能有机会,接触到更高层面的须求,或是得到些许认可,无论是对姑娘自身,还是对我们在此地的立足,或许都非坏事。”

他没有明说“攀附”二字,但意思已然明了。在这极其讲究门第、声望与人脉的时代,若能凭借真才实学,哪怕只是间接地、微弱地接触到如月旦评这般士林瞩目的焦点,所带来的潜在影响,都可能远超想象。这不单是为了寻求庇护,更是为了打开一扇可能通向更广阔天地的窗。

林薇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捻着一片干枯的艾叶。正当她思忖着这月旦评是否真有触及的可能,又该如何触及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林先生!林先生可在?救命啊!”

陈到神色一凛,迅速上前开门。只见门外站着几名衣着比普通村民体面许多的仆役,簇拥着一个约莫四十岁年纪、管家模样的人。那人面色煞白,额上全是冷汗,见到陈到,也顾不得礼节,急声道:“这位壮士,烦请通禀林先生!我家有人突发急症,人事不省,口眼歪斜!城中的几位先生都看了,说是‘风涎入脏’,已然束手!听闻林先生有起死回生之术,特来相请,万望救命!”他语速极快,带着哭腔,显是情势已危急到极点。

林薇已闻声走到院中。那管家见她如此年轻,又是一女子,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与疑虑,但眼下救命要紧,他也顾不得这许多,噗通一声竟跪了下来:“先生!求您救救我家大人!他是……他是荀休若老爷府上的西席(对幕僚的尊称),宋先生啊!”

荀府?荀休若(荀衍)?林薇心中猛地一跳。这正是她在零星听闻中记住的,颍川荀氏家族中一位颇有清望、常居乡里的重要人物!

她没有丝毫尤豫,甚至来不及换身衣服,立刻对陈到道:“备车!拿我的急救药箱!”随即上前一步,对那管家沉静却不容置疑地道:“前头带路,快!路上细说病状!”

情况危急,林薇只带了最内核的银针和几味应对中风急症的药材,与陈到一起,登上荀府派来的、装饰简朴却透着底蕴的马车,向着颍阴县城方向疾驰而去。王婶和小蝶追到门口,满脸忧惧地目送马车卷起尘土远去。

马车一路疾驰,进入颍阴县城。县城比林薇想象的要规整许多,青石板铺就的街道还算宽阔,两旁商铺林立,虽无鼎沸人声,却也行人往来,衣着举止间透着一股不同于乡野的文气。马车最终在一座门庭不算极尽奢华、但高大轩敞、门楣上悬挂着“荀府”二字匾额的府邸前停下。那二字笔力沉雄,风骨俨然,无声地诉说着此间主人的身份与底蕴。

管家几乎是半跑着引林薇和陈到穿过几进庭院,廊庑幽深,草木清华,处处透着书香世家的沉淀。来到一处僻静的书房外,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和焦灼的踱步声。

踏入书房,一股混合著墨香、药味与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临窗的榻上,躺着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的老者,此刻却是双目紧闭,口角歪向一侧,涎水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流出,面色潮红如醉酒,呼吸粗重如同拉风箱,已然完全昏迷。榻边围着几个手足无措的家人和仆役。一位身着素色锦袍、年近四旬、面容儒雅中带着威严的男子正负手立于书案前,眉头紧锁,听到脚步声,他倏然转身,目光如电,先是极快地在林薇脸上身上扫过,那锐利的审视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与疑虑,最终落在她手中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药箱上。

“便是这位……林先生?”男子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沉稳,但那沉稳之下压着的急切与忧虑,却清淅可辨,“在下荀衍。宋先生突发恶疾,城中医者皆言……恐难回天。听闻先生妙手,特冒昧相请,望先生竭力施救!”他话语客气,但那“冒昧”二字,已道尽了他此刻内心的矛盾与不得已。

林薇敛衽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荀先生,容我先为病患诊视。”她没有多馀的寒喧,径直走到榻前。

指尖搭上老者的腕脉,触手处肌肤滚烫。脉象弦硬而滑数,搏动急促却紊乱,如同绷紧的琴弦即将断裂。翻开眼睑,瞳孔对光反射迟钝,两侧已有不等大之势。触摸颈项,强直明显。

是中风闭证之重症!肝阳暴张,气血逆乱,风火痰浊壅塞窍络,病情危殆!

“取井拔凉水,布巾!再设法寻些冰来,要快!”林薇语速极快,手下已打开针囊。她选取三棱长针,用随身携带的烈酒迅速一燎,在众人或惊愕、或怀疑、或期盼的目光中,出手如风,精准无比地刺入老者的人中穴,深及齿龈,随即又快速点刺十宣穴放血。动作迅捷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旨在豁痰开窍,急泄其壅滞之邪热。

银针落下,老者喉中发出一声模糊的、如同被痰堵住的嗬气声,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并未苏醒。

林薇毫不停歇,又取毫针,刺向其双侧曲池、合谷、太冲等穴,手法或捻或转,深浅有度,以求平熄内风,调和逆乱之气。她的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指尖,外界的一切声音、目光仿佛都已远去,榻上的病患与手中的银针,构成了她此刻世界的全部。

荀衍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林薇的动作和她那张因专注而显得异常沉静的侧脸。他宦海浮沉,阅人无数,起初对这等年轻女医能挽此狂澜几乎不抱希望,若非城中几位素有名望的医者皆摇头叹息,他绝不会行此看似荒唐之举。但此刻,看着林薇那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那闻所未闻、却隐隐暗合某种深奥医理的针刺手法,他心中的疑虑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圈圈涟漪,惊诧与一丝微弱的希冀开始交织。

仆役取来了刚从井中打上来的凉水和布巾,林薇亲自浸湿布巾,拧得半干,敷在老者额前与后颈,并指挥仆役用布巾不断蘸取凉水,擦拭其四肢皮肤,辅助散热。

“冰呢?”林薇抬头,目光清澈地看向荀衍。

荀衍立刻对身边一个看似灵俐的仆役沉声道:“速去!将地窖存冰尽数取来!”

趁着取冰的间隙,林薇再次仔细检查了老者的舌苔,舌质红绛,苔黄厚而腻。她心中已有定计,迅速口述一方:羚羊角粉、钩藤、生石决明、夏枯草、胆南星、天竺黄、鲜竹沥……皆是清肝熄风、豁痰开窍的峻猛之药。她看向荀衍:“需按此方,速速配药煎煮!药材务必要真,火候需足!”

荀衍接过仆役迅速记录下的药方,目光在那几味药性猛烈的药材名上快速掠过,眼神微微一凝。他抬眸看了林薇一眼,见她眼神坦然坚定,毫无游移,当下不再尤豫,将药方递给最信任的老仆:“速去府库,取最好的药材!你亲自盯着煎煮,不得有误!”

整个救治过程,林薇思路清淅,指令明确,动作精准连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无寻常女子面对此等场面的惊慌。她那份在界桥战场、在流民营地、在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冷静与果决,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陈到一直沉默地守在书房门口,手按在刀柄上,身躯挺拔如松。他警剔地注视着院外的动静,同时也将书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当仆役将大块的冰块用棉布包裹着置于老者头颈两侧及腋下时,书房内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汤药也很快由那老仆亲自端着送来,浓郁苦涩的药味弥漫开来。林薇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然后小心翼翼地、极其耐心地,用小勺一点点将药汁撬开牙关,喂入老者口中。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慢流逝。书房内鸦雀无声,只有冰块融化的水滴声、众人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药效在体内运行、与病邪抗争的无形硝烟。荀衍不再踱步,他回到书案前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榻上的老友和那个凝神观察着病患每一丝细微变化的年轻女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榻上的老者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猛地侧头吐出一大口浓稠的黄痰,随即,那一直紧闭的眼皮剧烈地颤斗起来,在所有人摒息凝神的注视下,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眼神虽然依旧浑浊、茫然,毫无焦点,口角也依然歪斜着,但那一线眼缝中透出的微光,却如同刺破厚重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书房内几乎凝成实质的绝望!

“醒了!宋先生醒了!”

“老天爷!真的醒了!”

压抑的惊呼和喜极而泣的低语瞬间充满了书房。

荀衍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榻前,俯身仔细看去,确认老友确实恢复了微弱的意识,他霍然转身,看向正用布巾擦拭额角汗水、轻轻舒气的林薇,郑重地、深深地拱手长揖,语气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真诚的敬意:

“林先生回春妙手,活命之恩,衍……铭感五内!”

林薇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大礼,声音因疲惫而略显低哑,却依旧平静:“荀先生言重了。医者本分,不敢居功。宋先生病情虽暂缓,然邪深病重,后续调治更为关键,切不可掉以轻心。”

窗外,夕阳的馀晖已染红天际,通过雕花的窗棂,在书房内投下温暖而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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