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番心思,她并不会在姨姨面前展露出来
她能感觉到,千姨对那位皇帝仍存有敬畏与幻想
甚至千姨来到自己身边,背后都带有那皇帝的影子。
但这并不影响她对千姨的感情。
这十数年来的呵护与陪伴,真心实意,她都铭记于心,并深怀感激。
所以,她将复仇的毒芽深深埋藏,只露出渴望变强的决心。
千姨并未察觉她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蕴酿的复仇之火。
见她振作,已是激动不已,上前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声音哽咽:
“好孩子!你想通了就好!姨姨一定会帮你,拼了这条命也会帮你!”
武灼衣在她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她目光转向一旁的祝馀,带着歉意低声道:
“祝馀,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我…我不是男子,而是女儿身。”
祝馀闻言,却是如平常般洒脱一笑: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我都理解。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那个豪爽的虎子哥。”
武灼衣努力想回一个过去那样大大咧咧的笑容。
嘴角弯起,可终究难掩那份沉重和苦涩。
昨日经历的残酷真相,已在她身上刻下了足以彻底改变她的伤痕。
这时,千姨象是想起了什么,珍重万分地从怀里取出一个包裹。
层层打开,里面竟是一顶极小的虎头帽,比武灼衣戴着的那顶要精致得多,用料不俗。
只是帽子的收边处略显仓促,未能彻底完成。
“这是…”千姨语气轻柔而感伤,“这是你的母亲,太子妃殿下…亲手为你缝制的。可是…没能来得及做完。”
她的手指轻柔地抚过那未完成的针脚,眼中泛起泪光:
“那场祸事发生时,殿下将它藏在了你的襁保里,由你阿婆一并带了出来…这也是你‘虎头’这个小名的由来。”
“后来,你阿婆将它交给我保管…她嘱咐我,若将来…若将来发生不测,让我将这帽子,还有一句话,带给你…”
“那就是,你的父母,太子和太子妃殿下,他们…很爱你。”
许是昨夜已哭干了眼泪,武灼衣没有再失声痛哭,只是扑进千姨怀里,手里紧紧捏着那小帽子。
她咬着嘴唇,对父母的爱,和对皇帝的恨意在心中交织,如野草疯长。
千姨则抱住她,泪如雨下。
祝馀在一旁静静看着,唏嘘不已。
千姨这番举动,本意应该是安慰小女帝,但实则却是火上浇油,给她又上了一波仇恨buff。
她跟老皇帝,估摸着是要不死不休了。
但他是支持的。
杀父杀母之仇,能因为动手的是皇帝就不报了吗?
哪有这样的道理。
待情绪稍定,千姨细心,见武灼衣脸色苍白,气息仍显虚浮,便柔声道:
“虎头,你先和祝馀回里面歇息片刻。这一夜心神激荡,最是耗人。”
她示意一名女暗卫。
“我们去准备些吃食,你也该吃些东西了。”
武灼衣确实感到一阵阵脱力。
她的身体还比不上千姨她们,大悲大恸又掏空了她的心神,此刻多少有些虚弱。
因此她点了点头,没再逞强。
回到内室,石门虚掩,只剩下她和祝馀两人。
在祝馀面前,武灼衣反倒不象面对千姨那样硬撑,肩膀垮了下来。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眼眸低垂,声音低哑: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卷入这些危险里。我…”
话未说完,祝馀便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肩头捶了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我说虎子哥,你是否清醒?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合著到现在,你还没把我当自己人是吧?什么连累不连累,抱歉不抱歉的,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愿意,我想留下。”
他看着她,望着那疲惫的眼睛:
“就跟刚才说的一样,在我这儿,你永远是虎头。千姨她们会帮你,我自然也会。只管往前看,别回头琢磨这些没用的。”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用心些修炼我教你的枪法。这可是真的好东西。”
武灼衣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如何诉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此时的感情。
最后,她猛地伸出手,用力地抱了抱祝馀。
祝馀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外面,千姨正与另一名暗卫简单生火,料理干粮。
尚未妥当,便听得守在洞口的另一名暗卫喜悦地通报:
“千针!李大人到了!”
只见大理寺卿李旭风尘仆仆,只身一人出现在洞口。
见到千姨三人,他先是简略询问了昨晚的情况,和郡主是否安然无恙。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行至内室石门外,停下脚步,极为郑重地躬身行礼,声音浑厚:
“臣,大理寺卿李旭,恳请拜见郡主。”
室内,武灼衣听到那声“郡主”,身体很明显僵了一下。
她还没完全适应这个陌生的,乃至有些痛恨的身份,对李旭这位大理寺卿更是一无所知。
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这位朝廷重臣。
下意识地,她向祝馀投去求助的目光。
祝馀给出建议:
“大理寺卿李旭,这位应该是自己人。那些保护你的人都是他负责安排的。”
“不过你要实在不放心,那见他的时候就端着。少说话,少做表情,别露怯。感受你丹田里的灵气,让它流转起来,撑住你的气场,拿出修行者该有的气势来。”
“记住,你现在最大的底气和依仗不是郡主的身份,而是你的修为。”
武灼衣点了点头,深吸口气。
刚才千姨已解除了为防止她失去理智而设的禁制,力量又回来了。
如祝馀所言,当那灵气在四肢百骸中奔流时,武灼衣感觉到了强烈的踏实和自信。
那是属于修行者的,源自自身力量的底气。
力量,才是一切的根本。
她与祝馀对视一眼,随后,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再有半分虚弱,而是中气十足,朝着门外朗声道:
“李大人,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