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忍不了了!这一炮,我说什么也得打!”
废弃高楼顶层,一声清脆的高喊响起。
虎头两根手指捏起那枚代表“炮队”的木棋子,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在粗糙的棋盘上“啪啪”地向前推进两格,吃掉了对面那队到处乱窜、已经吞掉她好几队步卒的可恨骑兵。
祝馀看着她的动作,摇了摇头:
“太沉不住气了。为了一点损失就上头,舍大局争小利,乃兵家大忌。”
果然,不出几步,虎头那支出阵的炮队,被祝馀隐藏在阵后的另一支炮队逮个正着,直接吃掉。
失去了重要的远程支持,她剩馀的队伍很快在祝馀的密集攻击下溃不成军,残馀的兵力也在后续的围剿中被一一蚕食。
这已经是她今天连续第三次输掉棋局了。
但虎头脸上却不见丝毫沮丧,反而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就想重新摆子:
“再来再来!”
祝馀却没有立刻答应,他用手指点了点棋盘:
“复盘。第一局,你输在冒进,主力孤军深入被围歼。”
“第二局,你输在毫无章法,各自为战。”
“这一局,你输在被情绪左右,逞一时之快。问题都一样:沉不住气,没有谋划,易怒上头。”
虎头吐了吐舌头,试图萌混过关:
“我这不是初学嘛…没经验!多下几盘肯定就好了!”
“不吸取教训,下多少盘也只是重复犯错。”
祝馀少见的严厉道。
他从旁边抽出一根光滑的木条,在掌心拍了拍:
“我改主意了。之后的棋局,若是再因这些低级错误输掉…”
木条指向虎头。
“我就打你屁股。”
“啊——?”
虎头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身后。
“你…你来真的啊?”
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又不是修炼功课,祝馀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严厉,还要体罚?
不过,这仿真战阵的游戏确实比单纯打架有趣多了。
棋盘之上仿佛真有千军万马,让她沉浸其中,挨打都想玩。
虎头瘪瘪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嘟囔着答应了这新增的惩罚条款。
反正游戏而已,祝馀肯定舍不得用力,打不疼的!
她心里暗自想着。
输了有惩罚,赢了自然也有奖励。
祝馀随即道:
“若是你全力以赴,审慎思考,即便最后输了,只要没犯蠢,我也请你吃一顿肉包子,管饱。如何?”
“好好好!”
一听到肉包子,虎头忙不迭就答应了下来。
她小时候吃到的第一口美食,就是灌满了肉汁,一咬下去一嘴油的大肉包。
从此就记住了那味道。
有得玩还有得吃,简直是双喜临门!
“那我一定认真下!绝不乱来了!”
棋局再次展开。
不远处的另一座稍矮些的废弃高楼上,三道身影伫立于此,远远注视着楼顶对弈的两人。
那身着利落劲装的年轻女子,低声问道:
“那是什么棋?布局走势好生奇怪,我竟从未见过。”
身旁那位身材魁悟,顶着个光头的男子挠了挠自己光滑的头:
“我以前在军中待过几年,这棋盘上的棋子编队和进退章法,乍一看…和大炎军阵有点象啊…是我看错了?”
为首的沉稳中年女子摇了摇头:
“应该是巧合。那少年才多大年纪,怎会懂得军阵演变之道?或许是某种类似的民间游戏。”
又观察了片刻,中年女子率先转身:
“你二人留在此处继续守护小郡主。过两日,你们再来与她‘练’一次手。”
那光头男子闻言,苦涩一笑。
这一年里,他们变着花样,换着身份前来“挑战”小郡主不知多少次了。
上次他假装挑衅的泼皮,一头秀发直接被小郡主新炼出的火焰烧了个精光,顶着一脑袋火狼狈逃窜。
回去后还得了个“炎头”的绰号,至今被同僚取笑。
“啊——!”
中年女子刚离开不久,对面高楼上便猛地传出一声痛呼兼惊呼。
只见虎头一手揉着身后,一手还抓着棋子,小脸皱成一团,又委屈又生气地瞪着祝馀:
“你…你真打呀?!还挺疼!”
祝馀老神在在地哼了一声:
“不用点力,你怎么长记性?记吃不记打。”
“再来再来!等我赢了,看我不打回来!”
虎头嗷嗷叫着重新摆棋,斗志更加昂扬。
“你最好能赢。”
远处,将小郡主挨打一幕尽收眼底的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郡主挨打了。
但这…这情况他们该插手管吗?
最后还是那光头男子讪讪地笑了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咳…那小子又不知道郡主是女儿身,只当是兄弟之间玩闹。兄弟下棋打赌,输了的挨几下揍,正常,很正常…”
女子无言望向顶层,看到小郡主那兴奋的样子,嘴角抽了抽。
小郡主玩得挺高兴,那他们还是当没看见吧…
……
街道上。
虎头恶狠狠地咬下一大口肉包子,油汁顺着嘴角溢出都顾不上擦,另一只手还揉着隐隐作痛的身后。
她气鼓鼓地嚼着,仿佛嘴里的不是包子,而是某个可恶家伙的肉。
整整一个下午,她一局棋都没能赢回来,反倒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揍。
简直是奇耻大辱!
想她虎头在这泥巴坊里“征战”多年,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哦,好象是有。
还是在同一个家伙手里!
幸好最后一局她憋着一股劲,步步为营。
虽然最后还是输了,但总算没再犯那些低级的错误,被祝馀评为“尽力局”。
勉强换来这一顿肉包子,稍稍抚慰了她备受打击的内心和肉体。
一旁的祝馀,目光却并未停留在她身上,而是观察着街道两旁。
泥巴坊里游手好闲的闲汉比往日少了许多,坊间氛围也少了些以往的沉郁暮气。
这变化,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那位监国太子推行的一系列新政。
他下令大规模募集民间劳力,不仅修缮道路、疏通沟渠,还加固了不少年久失修的民房。
更难得的是,为了筹措款项,太子甚至当掉了自己和太子妃的一些宝玉、首饰,换来的钱帛直接作为工钱发放给应募的劳工。
此外,官办的织造坊还招募一批擅长纺织的妇人,让她们也能凭手艺挣一份口粮。
这一连串的措施,让泥巴坊这类穷苦之地获益良多。
许多人家有了稳定的活计和收入,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过了一些,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在老皇帝回来之前。
景和十年了,算算时日,那老皇帝也快要上天了。
老皇帝必然知晓小女帝的存在。
在他死前,将会决定后者的命运…
祝馀沉思着,一道轻唤自意识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