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真是冥冥之中,武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发力了。
虎头这丫头虽然人有些憨,心眼缺了点,但正经学起枪来是真的快。
她的悟性堪称顶尖。
祝馀教的招式技巧,往往一点就透,比划两遍便能象模象样地施展出来。
能被选中为天命之女的果然不简单,可能憨可能傻,但在修行一道上就没有差的。
这此前没有任何修行经验的丫头,第一天就入门了。
祝馀很欣慰,武家后继有人啊。
整整一天高强度的修炼,即便虎头精力充沛得象头小牛犊,到后面身体也累得有些发飘,手脚酸软。
可精神上,她仍然亢奋得不行,甚至兴冲冲地朝祝馀喊道:
“祝馀祝馀,我们来对练吧!真刀真枪打一场,我才知道自己到底学会了多少!”
祝馀失笑,抬手揉了揉她乱糟糟、毛茸茸的脑袋,取笑道:
“走都没学会就想起飞了?这么迫不及待想再挨顿揍?”
“谁…谁想挨揍了!”
虎头谜之脸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只有跟人实打实过招,才能看出哪里学会了多少嘛。”她扒开祝馀的手,气鼓鼓地补充,“还有,不许摸我头!”
她甩了甩脑袋,试图躲开祝馀的“掌控”。
可祝馀虽与她年纪相仿,个头却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手臂一伸,轻轻松松就能再次按住她的头顶。
虎头努力挣脱,飞快地扫了眼四周,见练武场空无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她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我可是泥巴坊第一好汉!哪有好汉被人随便摸头的?这要是被手下瞧见了,我老大的威严不就全没了?”
她可是要在泥巴坊“道上”混的,面子很重要!
祝馀逗她说:“那不被人看见不就行了?”
“也不行!”
虎头绷着小脸,严肃道:
“男…男也授受不亲!不能乱摸的!”
“哦?”
祝馀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重新审视了她一遍。
“你还懂这些?谁教你的?”
“阿婆和姨姨啊!”
虎头一脸理所当然,甚至带点小骄傲。
“她们懂得可多咧!还教我读书认字呢!”
祝馀惊讶地看着她。
倒不是意外她的阿婆和姨姨懂得多,而是惊讶于她居然受过教育。
这是真看不出来。
从见第一面开始,祝馀就觉得她有种未受到知识污染的纯真美,还想着要给她补文化课呢。
毕竟未来是要当皇帝,不识字可不行。
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多馀了。
十来岁的孩子,仿佛有着使不完的精力。
第一天的修炼刚结束没多久,回家草草休息了一会儿,虎头就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院子里,抡起斧头帮姨姨劈柴。
沉重的斧头在她手中舞得虎虎生风,出手又快又稳,一看就不是新手。
她一边“嘿咻嘿咻”地劈开粗大的木柴,一边小嘴叭叭个不停。
兴奋地向旁边坐着刺绣的姨姨,汇报着今天的“修行成果”。
“…姨姨你是没看见!祝馀就那么一捅,棍子就钉墙里了!老深了!他说这叫…呃…叫什么来着?”
“哦!巧劲!”
“虽然我现在还用不出来,但我以后肯定能行!他还夸我学得快呢!”
“他还说等我以后练成了枪意,只要一枪!就能把泥巴坊从头到尾捅个对穿!”
她越说越起劲,兴致一起,竟拿着斧头当枪使,笨拙又用力地往前“捅”了一下,小脸上满是“看我厉害吧”的骄傲。
“对了对了!姨姨!我学的这套枪法,名字可威风了!叫——无敌极霸枪!”
“咳咳…”
旁边正在穿针引线的妇人,听到这霸气侧漏的名字后,猛地咳嗽了几声。
显然是被震住了。
什么缺心眼的修行者,能给自己的武技取个这么缺心眼的名字…
传出去也不怕笑死人。
该不会是那小子自己瞎编的吧?
妇人脸颊狠狠抽了几下,脸上露出几分古怪的神情。
但她很快敛起神色,温和地问道:
“无…无敌极霸枪?嗯…这名字…倒是…响亮。”
“小虎啊,跟姨姨说说,今天都学了些什么招式?那祝馀小郎君…是怎么教的?”
见姨姨似乎对自己修炼的枪法真有兴趣,虎头更来劲了,讲得眉飞色舞。
妇人坐在一旁,手里的针线活已经停下。
她听得认真,偶尔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院墙边那棵老树的枯枝上,停着几只漆黑的乌鸦,黑亮的眼睛俯视着院中这一大一小两人的交谈。
……
傍晚,泥巴坊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一只不起眼的黑鸦自老树上飞出,阴影一般融入了暮色。
它贴着泥墙飞掠,穿过歪扭的巷弄,掠过晾晒的破布,转瞬便冲出这片昏暗逼仄的地界,展翅高飞。
视线随它升高,下方的矮房渐成模糊的色块,取而代之的是纵横交错的街巷,繁华坊市的喧嚣遥遥传来。
黑鸦掠过喧嚣,来到在一座位于相对僻静街巷,外观毫不起眼的府邸。
盘旋半圈,停在了阁楼的窗沿上。
木窗半开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烛火。
它歪了歪头,喙尖轻轻叩了叩窗沿,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嘎吱——”
木窗被从内推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
那手掌宽厚,长着茧子,将窗沿上的黑鸦捉住,接进了屋内里。
黑鸦眼珠转动,映出一张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面容。
男子约莫四十许,神情冷峻,面容刚毅。
他将黑鸦托在臂上,为它梳理了几下略显凌乱的翅羽。
而后,缓缓阖上双眼,摒息凝神。
少顷,他睁开眼,眼皮跳了跳,表情有些怪异。
阁楼内侧,昏黄的烛光下,另一名男子正背对着窗户,独自坐在圆桌边。
他身着华服,却满面愁容,一手支着额头,另一手端着盛满琥珀色液体的酒杯,唉声叹气,心事重重。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窗边臂托黑鸦的刚正男子,开口问道:
“李兄,你的人又送来郡主的消息了吗?郡主,她近日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