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老虎本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消沉也只是片刻。
不一会儿她又抬起了头来,挺直了腰杆,重新打起了精神。
“我欠你个人情!”她声音响亮,“得报答你!我会给你钱的!”
“虽然现在我没什么钱,但以后会想办法挣!”
祝馀闻言失笑,摆了摆手:
“我说过,我不要钱。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帮我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要是能顺便管个饭,那就更好了。”
“没问题!”
虎头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拍着胸脯保证。
“我家旁边就有一间空屋子,正好没人住,你可以搬进去!”
“饭也包在我身上!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绝对少不了你的!”
“那我就先谢谢虎头老大了。”祝馀笑着拱手。
虎头嘿嘿憨笑了两声。
笑声刚落,她象是突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一拍脑门: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祝馀,”他答道,“你呢?就叫虎头吗?”
她用力点点头:“恩!打记事起,阿婆就这么叫我了。”
“那你姓什么?”
祝馀追问了一句。
泥巴坊里的穷苦百姓虽然名字取得随意,像“狗蛋”、“石头”、“三丫”之类的彼彼皆是,但大部分人还是有姓氏传承的。
虎头小脑袋摇得象拨浪鼓:
“不知道。我问过阿婆,阿婆说,因为我们家太穷了,祖上好几代都是给人打短工的,连块象样的地都没有。
“没人记得,也没人传下来什么姓。”
没传下来?
祝馀默默想道。
是真没有,还是…不能有?
他没再多问,只把这疑问压在了心底。
虎头抬头看了看天,日头已经往西斜了些,便拍了拍祝馀的骼膊:
“时候不早了,你和我一起回家吧。我阿婆,还有隔壁的姨姨,人都可好呢。”
“好啊。”祝馀应着,便跟在虎头身后,往她家住的地方走去。
她家果然偏,越走周遭的屋子越少,最后只剩几户人家零星靠在溪边。
一座简陋的茅草小院出现在眼前,篱笆是用粗细不一的树枝胡乱扎成的,院门歪斜着。
院子紧挨着一条小溪,水流潺潺,这边的人家大抵都靠这条小溪过活。
还没走到院门口,溪边传来“哗啦”一声水响。
一名正蹲在青石板上捶衣裳的中年妇人抬起头,远远就瞧见了虎头,还有她身边那个陌生的清瘦少年。
她把手里的木槌往盆边一搁,将泡在水里的衣裳捞起来拧了拧,叠好放进木盆。
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快步朝这边走,嘴里嗔怪着:
“我的小虎子哟,你这又是野到哪里去了?脸上手上全是泥,莫不是又跟三狗那伙人在泥地里滚了?”
“姨姨!”虎头老远就咧开嘴笑,朝妇人使劲招手。
妇人蹲下身,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捧起虎头的小脸,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里,给她擦拭着脸上的厚泥。
动作麻利,嘴里也没停:
“瞧瞧这花猫脸!是跟三狗那帮皮猴子在烂泥塘里滚起来了吧?输了赢了?”
“当然是赢了!”虎头挺起小胸脯,“三狗被我按在泥地里打,哭得嗷嗷叫呢!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真棒!不愧是我们家虎子!”妇人笑着,伸手轻轻捏了捏虎头挺翘的小鼻子。
“……”
站在一旁的祝馀听得一脸黑线。
怪不得这小老虎如此好斗,感情是日常熏陶…
给虎头大致擦干净脸,妇人这才直起身,目光落到祝馀身上。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穿着虽然普通,但气质明显与泥巴坊格格不入的少年郎,问道:
“这位小郎是…?”
虎头抢着回答:
“姨姨,他叫祝馀,可厉害了!还是个修行者呢!”
“修行者?”
妇人重复这三个字时,笑容瞬间凝固了一下,但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她笑容不减,还发出一声惊叹,似是为他“修行者”的身份而感到震惊和徨恐。
“原来是修行的小郎君!这可了不得!”
“敢问小郎君是出自哪个门派啊?”
祝馀回答:
“大娘言重了。晚辈无门无派,不过是个流浪的孤儿罢了。”
“早年四处漂泊时,曾有幸被一位过路的老爷子搭救,蒙他不弃,跟在他身边粗浅学了点的武技。”
“可惜晚辈资质愚钝,悟性太差,连老爷子一成本事都没学到,更别提什么高深的道法了。”
“到现在,连最基本的灵气都还使不利索,实在惭愧。”
说着,他垂下头,一副“学艺不精”的惭愧样。
“小郎君说笑了,怎么着也比我们这些粗鄙人家强上许多了。”
妇人又问:
“既然有修行者肯救你、教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泥巴坊来?”
“老爷子多年前就仙逝了。”祝馀垂下眼帘,“他一走,我就没了去处。偏偏自己又没学到什么真本事,只能继续四处流浪,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原来是这样。”妇人叹了口气,眼神柔和了些,“那也是个可怜孩子。”
虎头拉着她的手,一边摇晃,一边恳求:
“姨姨,祝馀是我新交的朋友,他还要教我厉害的本事。但他没地方去,可以把旁边那间空屋给他住吗?”
妇人揉揉她的头,宠溺道:
“听我们小虎子的。”
“姨姨最好啦!”虎头欢呼一声,就要往妇人身上蹦。
妇人连忙按住她,笑骂道:
“好啦,我的小祖宗!姨姨一会儿还要去烧饭呢!可别给我蹭一身泥巴!”
“你也快去姨姨那里收拾收拾,你阿婆刚刚还唤你来着。”
“知道啦!”
虎头听话的点点脑袋。
“至于这位小郎君…”
妇人又看向祝馀,说:
“请随我来吧,喝点水,歇息一下。”
“叼扰了,大娘叫我名字就好。”
祝馀颔首,在虎头蹦跳着离开后,跟在妇人身后前往不远处的小屋。
路上,妇人似是随口地问他为何会来这泥巴坊,又是怎么遇到虎头的。
祝馀说了下和她相遇的经过后,答曰:“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说完,便笑了一声。
“缘分?”
妇人脚步不停,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