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粒代表黑犬存在的灰黑色尘埃在地下採掘大厅中融入地面积水时,由四十多道矿工怨灵谱写而成並纠缠他们数日的“恐惧交响”戛然而止。
一直笼罩在矿洞角落令人窒息的负面灵性力场,如被阳光刺穿的浓雾般迅速褪去。
胜利了。
这个念头在林介的大脑中浮现,紧接著一股巨大疲惫感瞬间將他淹没。
他手中的【静謐之心】再也无法握紧,“当螂”一声掉落在地。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最终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在一阵轻柔又带著冰凉湿意的触感中恢復了意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威廉的大腿上。
高傲的贵族猎人伊桑正半跪在他身旁,用一块浸湿的乾净亚麻布小心擦拭著他脸上的血污与尘土。
伊桑的动作轻柔专注,与他之前疏离的优雅姿態判若两人。
“你醒了。”
他原本一尘不染的昂贵猎装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浆与硝烟的痕跡。
他金色的短髮也被汗水浸透,凌乱地贴在额前。
整个人褪去了上流社会的精致从容,显露出一种带著疲惫与硝烟味的真实。
林介挣扎著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绵软无力。
刚才灌注了全部意志的“神性一击”对他自身的消耗远比他想像中更恐怖。
威廉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別动。”
他將一只大手按在林介的肩膀上。
“你精神力透支过度,休息一下很快就会恢復。”
林介顺从地躺了回去,转过头看向威廉,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的印记——”
威廉的脸上出现了茫然的表情。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著掌心,那里似平曾经存在著某种他看不见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声音带著轻快:“我不知道。”
“就在那只ua化为尘埃的时候,我感觉脑子里某个一直压著我的沉重东西“
咔噠』一声断掉了。”
林介追问道:“它消失了?”
威廉再次摇头:“我不知道它是否消失了。”
“我只能说我感觉不到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大限將至』的跗骨之蛆般的阴冷感不见了。“
“我的身体好像重新变回了我自己的。”
这个答案虽然不够確切,但已以让林介感到欣慰。
“等回去之后找协会的人帮你检查下,以防万。”
伊桑看著林介,眼睛被真挚情绪填满:“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那么我想有些话我必须现在就说。”
这位高傲的贵族从地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以庄重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对著躺在威廉腿上的林介以及坐在一旁的威廉深深鞠了一躬。
他第一次报出了自己的全名,那个在英国上流社会代表著显赫荣耀的姓氏:“我,伊桑·阿奇博尔德·雷德格雷夫,在此为我之前所有的愚蠢、傲慢与无礼向二位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而真诚。
“我曾经以为所谓的“狩猎”不过是一场用更强力量去碾压弱小生物的优雅游戏。”
“我认为世界上的一切威胁都可以用更昂贵的子弹、更精密的陷阱以及更冷酷的计算去清除。
“我甚至一度认为你们坚持的那种依赖信息』与团队』的战斗方式,是弱者才会选择的具有妥协与不確定性的低效行为。”
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是深刻的自我反省。
“但这次的经歷给我上了一课。”
他的目光转向威廉:“威廉上士,你在我最狼狈、最需要保护的时候用你的后背为我挡下了致命的诅咒。”
“你向我证明了个的意志坚韧程度確实可以超越死。”
然后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林介身上,眼神中是发自內心的敬佩。
“而你,林先生,你的智慧』其锋利程度远超我所见过的怪诞武装。” “你能在混乱绝望的处境中保持绝对冷静。你能从最纷繁复杂的线索里精准找到那条通往胜利的隱藏道路。”
他伸出自己那只沾染著硝烟与尘土的:“我收回我之前的看法。”
这场残酷狩猎最终意外地为他们贏得了一位高傲猎人的友谊与尊重。
林介伸出手与他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他微笑著说道,简单而有力:“我们是战友。”
在短暂的休整后,他们开始打扫这片战场。
他们没有急於离开,而是决定先对这里进行一次勘察。
一只活了数百年的古老ua,其巢穴之內很可能会遗留下一些意想不到的贵重“遗產”。
c
伊桑用他的【暮星】射出了一颗照明弹。
一颗小小的银色光球升上高空,如微缩的太阳般散发出持续稳定的强烈白光。
在大厅被照亮后,他们才看清了这片战场的全貌。
除了巨大的竖井外,周围岩壁上还散落著许多当年矿工们遗留下的锈蚀工具,比如断裂的铁镐、变形的铁铲和一些倾倒的木质手推车。
在那只黑犬最后化为尘埃的位置,他们发现了一样唯一留存下来的东西。
那不是ua的核心,也不是特殊材料,而是一小撮看起来与周围岩石尘土无异的漆黑结晶状灰烬。
伊桑用专业採样工具小心地收集起这些灰烬。
他告诉林介,这种由高浓度负面情绪聚合体在被神圣属性能量净化后留下的“灵性残渣”,是製作能对敌人施加“恐惧”、“绝望”、“混乱”等负面状態的咒类链金药剂的顶级核心材料。
仅仅这么一小撮,在地底之城的黑市上其价值就足以媲美一件低等级的怪诞武装。
而林介对这些战利品並没有太大兴趣,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堆灰烬上。
他能感觉到,在那里面除了黑犬的恐惧气息之外,还混杂著另外一种更新鲜的灵性残留。
那似乎不属於这里。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
他示意威廉和伊桑退后,然后半蹲下身伸出自己的右手,准备对这堆见证了传说终结的灰烬进行一次“解读”。
他闭上眼,將自己恢復了些许的精神力集中在指尖。
【残响之触】开启。
在他手指接触到那堆混杂著矿石尘土与灵性残渣的黑色灰烬时,一股由四十多个不同人生共同构筑的庞杂混乱的“记忆洪流”淹没了他。
这是源自底层物带著痛苦与绝望的真实“生段”。
他看到一位名叫“约翰”的年轻矿工在下井前与自己怀有身孕的妻子进行著不舍的吻別。
他听到另一位名叫“托马斯”的老矿工在与工友吹牛,说拿到这个月薪水就要为小孙女买镇上最漂亮的德国洋娃娃。
他也触摸到矿难发生时头顶轰然塌陷的数万吨岩石与泥土所带来的无可抗拒的绝望。
林介忍著这股“集体性痛苦”所带来的衝击,他的意识在这片混乱的记忆海洋中飞速检索与筛选。
他试图找到那个“异常点”
在四十多个多为本地矿工的灵魂中,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带著异乡气息的独特“残响”。
那是一个可能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爱尔兰少年,他並非专业矿工,而是因家乡爆发“大饥荒”而被迫背井离乡的逃难者,为了餬口才进入这座危险的矿洞从事底层工作。
在林介將意识聚焦到这位“爱尔兰少年”的破碎记忆中时,一股不同於“矿难”本身的信息流猝不及然地刺入他的脑海。
他看到那个爱尔生少年因恐惧与不安,在下井前从破烂衣服的內袋里掏出了一件从家乡带来的护身符。
那不是十字架或圣母像,而是一枚由顏色漆黑的木头雕刻而成的小小哭泣女人雕像,雕工粗糙且带有异教风格。
在少年將这枚不祥的护身符紧握在掌心祈祷时,一道完全出乎林介意料、不属於矿洞、矿工和黑犬的陌生声音响起。
那是一声哀嚎。
一声悠长悽厉的哀嚎,其中带著巨大的悲伤。
林介的身体猛地一颤,从“解读”状態中被强行弹了出来。
他的脸色变得比刚才精神力透支时还要苍白。
威廉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沉声问道:“怎么了?”
林介没有回答,只是证证看著自己手中的灰烬。
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哀嚎”在他的脑海中久久迴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