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女士？

陈默听到这个称呼，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但那位叫做齐栗的年轻特遣外勤队队员，又说了一次。

“别紧张，陈默女士，我知道你经历了很可怕的事，但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我们的局长是一个很友好，很亲和的人，你只需要和他聊聊天即可，不用有太大压力。”

陈默心中疑惑。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导致这个年轻人对他的态度如此小心？

还有，为什么他称呼自己为“女士”，他这是变性了，还是怎么着？

突然，陈默的脑中冒出来了一个很离谱的猜测。他之前一直疑惑自己明明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但事实上，他大概活过了自己印象中死亡的日期。

他记得自己死于2011年12月末，但无论是人民医院沦陷还是精神食粮工厂沦陷，这两个大事件的日期都是晚于他的死亡日期的。

“所以，说不定我的【陈默】模因感染了某人，我死后直接穿越到那个人身上了？而且这个穿越次数不止一次，可能我的身体耗损速度比较快—

“恩嗯，这样就说得通了。我得了癌症死去后，穿越到了某个感染了【陈默】模因的人身上，和控制局的人进行了接触，还亲历了工厂岛的事。然后因为一些意外，我又死了，再次穿越——”

“再次穿越的身体是个女的，我可能刚穿过来，所以对身体的掌控力还没有那么强，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陈默进行了简单的猜测。

“但是好离谱，为什么我穿越的这个身体还能动？靠的是什么？本能吗？只要我意念一动，即使没有四肢听我使唤的感觉，身体也会动起来。”

就象是隔着计算机屏幕，操控游戏里的角色那样。玩家能让角色动起来，但却没有身临其境地体会到角色的体感。

陈默现在仍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他只能看只能听。

而且这个视角感觉也稍微低了一些。和前面带路的齐栗相比，陈默感觉自己的视线刚好在他的胸前位置。

他这次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变成陈默的样子吗？是个矮子？

他很想看看现在的自己变成什么样了，但无奈周围没有任何镜子，就连窗户玻璃也是特制的哑光材质。

可能是齐栗发现身后的人一直没有说话，于是他开始介绍这栋楼，企图缓和气氛。

“放心，你没受什么伤，我们的医疗部已经评估过你的状态，非常健康。”他是个很健谈的年轻人。

“这一整栋楼都是我们特遣外勤的办公区，因为我们经常要出外勤，外勤的伤亡不小，所以医疗部和精神评估部门也设置在这栋楼里。”

“这一层就是医疗部的地盘，我带你坐电梯下楼，这个过程中你会见到很多我的同事，别紧张。”

“这里是控制局的总部，十分安全。”

他们乘坐电梯下楼，一路上，形形色色的穿着黑色或者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步行匆匆地离开或进入电梯。

电梯下到第三层时，甚至还有一些全副武装的人员，他们全身都穿着黑金防护服，耳朵里带着逆模因耳机，一副戒备之色。

“齐队长，你今天没任务？”被黑金面罩挡住脸的男人问。

“恩，要处理内务。”

“最近忙得不可开交吧。”那人语气惋惜，然后压低了嗓音。“我听说你师傅一—”

陈默的视角，看不清齐栗的表情，但他能感受到气氛冷了下来。

齐栗道：“他已经献身。”

那人沉声道：“节哀。”

齐栗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情绪，只是有些清冷：“没什么可节哀的，他还活着，而且会一直一直活着，说不定我们死了，他依然还会存在。”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我透个底吧，我和你师傅李明锐是熟人总之，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那人诚恳地说。

“谢谢。”齐栗显然不想在此事上多谈。

电梯门打开，这一队全副武装的人走了出去。

之前说话的那个人还回头，抬起手行了一个军礼。

齐栗也抬起头行了一个礼，作为回应，“请平安归来。”

电梯门合上，齐栗叹了一口气，看了看陈默的方向。

“有些人见了一面，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不好意思，这只是我们的日常，和你没关系，我们会保护好你的。”

电梯下降到一楼。

一楼大厅的面积很大，格外气派。场景变得明亮了，视野也开阔了，陈默这才发现，头顶的吊灯，脚下的地砖，甚至墙面的刷漆每一寸地方都或多或少刷上了黑金。

当然，陈默注意到，墙面和地砖都不是黑金原本的颜色，不仔细观察根本察觉不到这些建筑中添加了黑金，这说明黑金的含量很少。

如果污染度很高的异常体入侵，这些墙面和地砖也抵挡不了什么，无法为里面的人提供防护。

所以陈默猜测，在建筑上添加黑金，主要是为了让整栋建筑不易被污染扭曲，就算是这栋建筑被异常空间吞噬，也能保持着原来的形态，不至于变化成异常的一部分。

“怪不得当这里成为遗忘岛时，控制局的所有建筑本身并没有成为异常空间的一部分，地形完全没有被扭曲。”

举个对照的例子便是医院岛的人民医院，那家医院可完全被史莱姆污染侵蚀了，里面的每一条走廊和层级都时刻处在变化中。

只不过遗忘岛时期的大楼建筑老化很严重，几乎从外表看不出来墙体上涂了黑金，或者说已经脱落得差不多了。

要是他们再晚来一阵子，说不定他们前往局长室会变得十分麻烦，要在被异常空间影响的大楼中查找正确的上楼路线。

他们离开了这栋大楼，顺着大路，往北边走。

陈默看到，在这栋大楼周围有一个飞机场，里面停着几架战斗机，还有一些武装直升机。

齐栗发现陈默似乎对周围的场景很感兴趣，便主动介绍道：

“a3局域主要是我们外勤部门在用，必要时我们会动用一切武装力量，包括你看到的那些战斗机。不过大部分情况都用不上战斗机，毕竟他们绝大多数情况无法直接用物理方式消灭。”

“我们最近也开始尝试，在战斗机上装载大型的逆模因发射器，不过污染区的情况瞬息万变，这种轰炸方式精细度不高，容易误伤滞留在里面的民众。”

“这也也不是什么机密，如果你之后添加我们的部门，就能很快熟悉的。”

这时，伴随着螺旋桨的噪音，一架武装直升机飞了起来。

“刚才我们在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小队，已经走了，我只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陈默只关心一件事，如果这里就是后来的遗忘岛，那么这些战斗机，是否也保留了下来？

想到这里，陈默有些激动。

那几架战斗机是否也会变成异常体，如果他们是异常体，会有什么底层规则？

作为诡船船长，他能不能将这几架战斗机带到船上去？正如齐栗所说的那样，如果他在战斗机上搭载逆模因发射器，那么下一次他们到达一个诡异小岛时，能否直接出动战斗机，将岛上的污染先抑制住？

毕竟现在诡船上的炮弹射程，还是太近了，不安全。

等等，如果他真的将战斗机带了回去，那他们的诡战列舰岂不是需要停机坪和跑道？

“我们从b区走到a4区，根本没路过a3区等回去后，我要过去看看。”

不过，如果他真的能完成方卫平的任务，改变了过去，说不定末世也不会发生，也就没必要关心诡船升级的问题了。

陈默现在没法动，没法说话，这种情况下，他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跑远了。

齐栗带着他登上了一个摆渡车。摆渡车行驶了大概十分钟，稳稳地停在了控制局办公大楼前。

陈默扫了一眼这栋楼，和他见过的那栋总部大楼没有区别，无非看上去更新一些。

当然，现在的空调是正常的。

他们再次乘坐电梯，到达了顶楼。

局长室。

陈默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老年方卫平。

如果说青年方卫平的身上带着一种真诚和涉世未深的气质，那么老年方卫平身上的领导力和成熟度都要远超青年版本。

他穿着一身黑色指挥官制服，胸前别着一个身份铭牌。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像杂草一样潦草，皱巴巴的皮肤上长着一些老年斑。

即使如此老态龙钟，他的腰背依然挺直如松柏，方正的脸型，如剑一样的眉毛，眼神象苍鹰一样锐利，但在看到陈默和齐栗走进来时，则变得柔和起来。

“这就是——”方卫平的眼中闪过奇异和激动之色，但克制住了，他微微低头，看着某个角度。

陈默突然觉得他现在才是在看自己。

“那么，局长，你们慢慢聊，我在外面等。”齐栗行了个礼，正要退去。

“等等，齐栗。”方卫平叫住了他。

“怎么了，局长？你有事情交给我办吗？”

“李明锐的事情，我很遗撼。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队长，这一次他果断做出了决定，我们的心情都很复杂。尤其是你，我希望这件事不要过于影响到你的状态。”方卫平语重心长地说。

齐栗道：“请您放心，我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老师之前也教导过我。”

“唉，血太岁——希望李明锐的献身，可以让他多稳定一段时间。”

“我师傅一一不，李明锐队长是一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他一定可以完成这项任务，如果他不能，还有我。”齐栗目光灼灼。

方卫平点了点头，齐栗离开了。

陈默心中却掀起轩然大浪。

听上去，齐栗的老师李明锐的牺牲，和血太岁有关系？

血太岁他可太熟了！如果要让血太岁处在稳定的状态，那么就需要有一个人类当宿主。

陈默还记得当初健身岛上的血太岁中的那位宿主。

一编号为20109527的人，死前喊出了“愿人类文明永存”的口号。

他就是李明锐吗？如果真是一个人，那么这位李明锐毫无疑问是一个英雄。

他的意志，横跨血海，穿过了漫长的时间，在未来的时间点，与陈默发生了交错。

“我听说你这里，有他留下的东西。”

办公室内只剩下了方卫平和陈默，对方此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陈默身上。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是你要开口说话，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们，我们才能知道一切方卫平和颜悦色地走到陈默旁边。

陈默觉得对方没有看自己，而是在看自己头顶的方向。

我现在这个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他留下的对吧？让我看看吧，我只是看看，不会跟你抢。”方卫平继续劝道。

陈默突然听到了一声抽泣的哭声，那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悲怆。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陈默的视角变得乱飞颠倒，然后稳定了下来。

陈默发现自己好象在桌子上，他的前面，也就是桌子的前面，正坐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

蓬松的波波短发，清秀的脸庞，漂亮的大眼睛中带着一丝呆滞和悲伤，眼角处泛红，似乎哭过很长时间。

少女穿着一件卡通卫衣，身形单薄，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局促。

“谢谢你。”方卫平说，“辛苦你了，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是叫陈茉，对吗？”

阿茉依然没有说话，她盯着桌子上的黑色盒子，久久沉默。

陈默心中也久久不能平静，海量的信息量冲刷着他现在的认知。

一方面是阿茉真正的名字。

陈茉，怪不得齐栗之前叫她“陈默”，那根本不是陈默，而是同名异音，齐栗叫的是“陈茉”。

陈茉女士，这个称呼再适合不过了。

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的情况。

看起来，他并没有按照计划，穿越到过去的自己身体中，而是附身到了什么东西上面。

“但之前我明明能回到过去的身体中，这次到底为什么失败了？”

如果他的状态一直是这样，无法行动无法说话，那么陈默什么都做不了，更不要说阻止过去的方卫平下达那个足以改变世界结局的决策。

方卫平想要改变过去，阻止末世降临的愿望，就没办法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