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可以确定，有东西进入了方卫平的头顶，融入了他的身体。在这之后，方卫平便突然说自已可以恢复这栋大楼的温度了。

这两件事必有关联。

现在，陈默也知道，让整座小岛和这栋大楼的温度变得不正常的内核原因是，某个存在修改了空调运行的底层规则，篡改了外机的“记忆（信息）”，使之与内机互换了位置。

要温度恢复正常，必须要把空调的运行底层规则改回来。

【空调外机必须在室外，内机必须在室内！！】

此空调非末世前的家用电器，这座岛的空调已经是异常体了，要更改物们的运行规则，就涉及到记忆和认知篡改相关的能力。

再确切一些说，涉及到了修改异常体们的记忆和认知方面的模因污染。

隐藏规则上要求他杀死“其他方卫平”，这条信息绝对和恢复温度的那一条规则有着强关联。

因此在集成现阶段的所有信息后，陈默已经猜到，杀死其他方卫平，或许就能让他获得恢复温度的能力。

不过他们还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其他方卫平”。

难道在岛上的某处，有“其他方卫平”死去了？他身上的污染会自动被陈默眼前的这个方卫平回收掉，因此他才能获得新的能力。

陈默眯起眼睛，看着方卫平。最重要的是，他真的获得了这样的能力吗？

“你确定你知道要做什么？”他决定先试探一下方卫平目前的状态，在那“东西”飞入他的身体后，有没有给他造成其他不良影响。

方卫平挠了挠脑袋：“刚才我的大脑里突然多出来很多信息，我认为现在的情况是反的，有不属于室内的东西进来了，原本应该在室内的东西反而出去了，我可以把们纠正回来。”

看来方卫平是真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什么幻觉？”陈默不确定现在的方卫平对于电子产品的接受度，

有些担心他的精神状态。

“没幻觉，反而我感觉现在的状态好多了。”方卫平这句话说的极为顺溜，一点口音都没有。

陈默意识到方卫平身上发生了一些异变，仔细观察后，他发现对方的气质也变得更加沉稳了，

就好象从一个无知无畏的愣头青一下子成长为经历了些许沧桑的中年人。

“你为什么没有口音了？”

“是吗？我没有意识到—还真是，我的普通话终于说顺溜了。”方卫平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已没有下意识说方言，“真奇怪，我之前怎么说都说不顺溜，总是带着一点口音，现在反而好了。”

陈默目光闪铄。

如果真的存在“其他方卫平”，一定和眼前的这一位关系密切。

“你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想起来什么？”方卫平问，“哦，脑子里确实多了一些模糊的片段，但是不成体系，我没有恢复记忆。”

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反应变快了，人也变得更聪明了。

陈默认为现在的方卫平比以前的方卫平，更懂得现在的情况，而不是处在一脸懵逼的状态。

“好，那你试试看吧，让这里的温度恢复正常。”

方卫平点了点头，闭上了眼晴。接着，整层楼的灯光都开始剧烈闪铄。灯光在明灭之间切换令打在方卫平身上的光影变得晦涩难分。

两秒后，陈默发现这灯光闪铄的频率存在一定规律，并不是完全均速或者无序的，就象是摩斯密码那样，存在长短的节奏。

“是利用灯光传递信息吗？”

受到闪铄的灯光影响，那些如同阿米巴虫一样的怪物开始向窗户的方向蠕动过去，而一些浓烈如同墨水的物质正在从窗户缝流淌进来，爬进了天花板上。

陈默意识到，空调异常体的规则正在恢复正常。外机已经出去了，内机回归了室内。

他抬起手，感受着从空调出风口的温度。

不过下一秒，他就放下了手，因为他感受不到物理层面上的温度。

方卫平睁开眼睛，看向陈默：“我尽力了，有效果吗？”

陈默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感受下，有没有冷风吹过来。”

方卫平抬起手抹了下额头上被吹冷的汗，露出胜利的笑容：“陈同志，成功了，温度已经开始下降了。”

随着室内的温度下降，这一层办公区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内机的风如同驱散盛夏的秋风，带来凉爽的同时，也让整个世界发生了质的改变，仿佛从绿意盎然的夏转变到了金秋。

原本的办公区毫无人气，只有沦陷后的杂乱，带着一股末世后的凄凉。而现在，工位之间开始出现了走动的人影，座位上也多出了一些敲打键盘的人影。

办公区变得热闹了起来，似乎在逐渐恢复总部还未沦陷前的盛况。

陈默走到其中一个人影，他抬起手，手指穿过了人影。

人影不是实体，更象是存在于来自过去的投影。

方卫平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突然感觉心脏象是被谁狠狠地揪住了，呼吸一室。

陈默脚下的影子也扭曲着，从地面脱离下来，化为陈黑。

“陈默，我们已经进入了异常空间。”陈黑迫不及待地说，“我猜测，大楼的温度控制着不同的层级。”

陈默点头，他明白陈黑的意思，

如果大楼内的温度恢复到了16度，这里的空间也会随着温度变化发生改变。

“方卫平，前台的隐藏规则确实在帮助我们。”陈默说，“留下规则的人，千方百计地提示你，就是为了让我们进入这里。”

他指着办公区中越发清淅的人影。

“看这些来自过去的人影，我们来到这里并不偶然，留下信息的人一定希望我们在这里找到关键的信息一一尤其是有关你自己的信息。”

“正如规则上说的，你要查找真正的自我。”

“陈同志我—”方卫平眼中凝聚着化不开的墨，“我不知道，我其实很迷茫。”

“你在迷茫什么？”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变得十分陌生，但这种陌生却又让我感觉很熟悉，仿佛这才是原本的我。”

“我知道，我不应该说这些话，但是一一”方卫平看向陈默的眼中，充满了无助。

“我害怕，我真的是方卫平吗？”

对于方卫平来说，自从进入这片局域后，他先失去了用抽搐逃避一切的能力，又获得了一些自已无法掌控的新力量，一切都在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陈默明白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会令人疯狂，令人不知所措。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就是方卫平，是陈默号上的船员。这是你唯一的身份，也是我承认的身份。”陈默眯起眼睛，语气坚定。

方卫平眼中的阴霾散去了不少，仿佛陈默的话是一束阳光，照射到他布满乌云的心房中。虽然不能立刻驱散污染，但阳光会逐渐温暖云层，一点点地瓦解那阴云密布。

陈默道：“那么，你准备好了吗？去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方卫平看向熙熙攘攘的办公区，眸中倒映着那些来自过去的投影。

“他们曾经存在过，虽然我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我能从这些人影身上感受到丰富的情感，就好象我曾经认识他们一样。”

“我想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给我带来这样的感觉，我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发生在我的身上。”

陈默的嘴角着笑，他知道方卫平正在逐渐适应着这里的状况，

即使没有抽搐和遗忘，方卫平也不会轻易被击倒，他的意志力要比陈默之前想象得还要坚强。

“好，我们上楼，我大概知道要去哪。”方卫平下定了决心。

“顶楼对吗？我陪你。”陈默点了点头。

他们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办公区。随着室内的温度彻底稳定下来，那些来自过去的投影也变得更加清淅，甚至从黑色开始向彩色转变。

末世后的现实和末世之前的投影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陈默能看到被砸坏的计算机设备和落满灰尘的桌椅，但也能看到在原来现实空间之上，那些穿着控制局制服的人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在运行的计算机，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有的一脸愁苦，有的眉眼凌厉，办公区的众生百态，表现得淋漓尽致。

时不时还有人影擦过他们的肩膀，匆匆地奔向某个自的地，

不过这一切都是无声的，陈默只能看到他们开合的嘴巴，听不到任何声音。

陈默从口型辨别着他们在说什么，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复述着：

“异——常——事——件——爆发——的——速度——慢——了”

异常事件爆发的速度慢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所以这里的人并不是在极度忧虑和绝望中工作。

陈默的目光扫过其他人影，这才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带着希望，就好象通过他们的努力，最终可以遏制住所有的异常事件。

但为什么最终总部还是沦陷了？陈默感觉大家这副充满希望的样子有些刺眼，一阵阵悲凉袭上心头，这是一种已知结局后再回望的无力感方卫平很沉默，他也看到了这些场景，脸色越发阴沉。

来到这个充满过去投影的层级后，他们一路畅通，完全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们上楼的异常体或者拟像。

“将温度恢复，真是个正确的行动。”

十来分钟后，他们爬到了顶层。

顶层也十分热闹，很多管理人员在各种部门之间穿梭，也包括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大着门，和这栋大楼的其他部分连成一体，并不是被独立开的孤岛。

“这才对，作为局长，确实会很忙，很多人都会过来找他。”陈默点了点头。

局长室。

房间内的陈设很简朴，只有一个书桌，书桌上放着一个平板计算机。连沙发都没有，只有几把椅子。作为异常灾害控制局的局长室，它简朴过头了，正如他的主人。

方卫平一踏入这个房间，便感到大脑中喻喻作响，脑壳疼得令人想要大声叫出来。

陈默连忙扶住他。

“怎么了？”

方卫平艰难地指着书桌上的东西：“那东西—

陈默先将方卫平扶到椅子上，然后将倒扣在书桌上的平板翻过来，接着他扬起了眉。

这平板计算机和船长室的那一台是同款。

“方卫平，你现在能看到它吗？你认识它吗？”

方卫平死死地盯着那块平板，眼中充满了痛苦，但嘴上却说：“帮我打开它，我要看看。”

陈默查看了一下，平板的电量居然还是满的，然后激活了开关。

开机画面是一个熟悉的标志，那是异常灾害控制局的标志，和船长平板的开机画面一模一样，

不过现在陈默才发现控制局的标志中也蕴含着某种模因信息。

图案闪炼了一下，一行字呈现了出来：

【国家异常灾害控制局。】

接着，一个和方卫平长得很象的老年人出现在了屏幕中。

陈默立刻将屏幕转过去，让方卫平看到。

方卫平死死地盯住画面上的那个老年人，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

【你好，方卫平，如果你看到了这段记录，就说明我留下的信息被你看到了，并且你也带着陈默来到了这里。】

陈默歪着头，他来到这里，也在这个老年人的计划中？

屏幕中的老人笑了：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是我的时间不多了，这段信息也是尽我最大的能力，绕开了们的监视，才能留下来。所以我也只能捡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自我介绍下，我是方卫平，是你的一段记忆，相当于过去某个时期的你。】

【你的真正身份是异常灾害控制局的局长，负责管理整个控制局的行动方针。你的领导才能出类拔萃，你瑞智，冷静。所有的控制局成员都尊敬你，你就是整个控制局的主心骨。】

【你这辈子只做错过一个决策，这个决策导致了控制局沦陷，导致人类彻底失去了与他抗衡的能力。

【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罪。】

【但一切并非没有转机，如果你已经决定承担自己的过去和罪责，就前往a4区吧，在那里你能恢复所有的记忆，但映射的，你也会承担惨痛的后果。】

【我能想象到你也很满意现在的状态，你觉得自己不是别人，没有复杂的过去，你只是方卫平，一个来自乡下的青年人。】

【但我了解你，正如我了解我自己，你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