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这些话信息量巨大,
陈默转了转眼珠,有关这个工厂的所有经历都象是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交叉闪过。
末世前,专案组的梅酒自愿放弃身体,将自己的一切献给工厂,成为收容这座工厂的工具。
末世后,身为厂长的梅酒,苦苦经营这家厂子,以一人之力贡献了整个厂区的酒曲,当她坚持不住时,发现了蓝鸠的潜力。
末世后工厂产的酒,会有一部分被送到末世前。
厂长和她所展开的异常空间,就是末世前和末世后的交汇点。
酿酒需要人类的正面情绪,酒液吸收了这些正面情绪,而那些负面情绪都成为了酒的副产品被排放到了这个岛上,这就是末世后工厂岛上那些红色微粒的来历。
虽然是负面的能量,但这些红色微粒却也是人类情绪的一部分,理论上也可作为人类信息的一部分,甚至是更强力的锚点。
这些来自人类的负面能量,刚好可以平衡【伪人模因】,或者说神秘的绿色污染的影响,让厂长得以控制住厂区,不让污染通过交汇点渗透到末世前。
末世前,只有梅酒成为了厂长,后续这一切才会发生。
陈默庆幸自己刚才插手了:“所以我刚才如果不动手帮梅酒逃离行政楼,梅酒就会死,不会成为厂长,工厂也不会被收容,到时候会死更多的人,后世也不会存在工厂岛了。”
“我,确实是历史的一部分,这漫长的时间跨度下,历史是收束的,我所做的一定会促成我所知的后世。”
“看来你想通了这一切的关键。”厂长道。
陈默点了点头。
“那么接下来,我的请求你一定可以理解了。”不知何时,厂长重新戴上了那令人亲切的笑容。
陈默坚定地说:“放我出去,我会让工厂重启。”
“你的队友们已经让工厂重启了。”厂长说,“所以这不是我想让你做的事情。”
“还有别的事?”
“我已经知道更多的信息,无力抵挡那庞大的污染,终有一天会成为他的一部分。”厂长用哀伤地语气说,“但工厂又不能没有厂长,所以我希望你成为新的厂长,留在这里。”
“”
陈默不知道说些什么,绕了一大圈又回来了,还是让他留下来啊。
这正应了那句话,每个岛主都想让陈默留下来。
不过这一次,陈默真正地明白了他留下来的意义。
梅酒已然坚持不住,无法维持工厂,而为了收容工厂的污染,必须要有新的厂长。普通人无法担任这个职责,只有陈默这种不会被污染轻易夺取了身份的人在,工厂才会一直延续下去。
陈默动了动嘴唇,但始终没有答应。
因为他脑中的那疯狂的念头又开始活跃起来,仿佛一个声音在催促他赶快答应下来。
【成为了厂长,就相当于掌控了自由来去末世前和末世后的能力。】
【我不是想要回家吗?只要当上厂长就可以回家了。】
【而且还能亲自保护工厂的人,甚至能让工人们都平安回家,无论是蓝鸠还是元宝的结局都不会是悲剧了。】
【答应梅酒。】
厂长道:“答应我吧,这是造福大家的好事,虽然要你担任如此重任有些突然,但你并不是普通人,我代表全体人类恳求你答应我。”
“你的能力比我强很多,管理这个工厂想必也比我轻松。现在你的朋友们正在为重启工厂冒着巨大的风险,末世前的工人们也时刻遭受着工厂收容失效的风险,你成为工厂,可以一起解决掉两边的危机。”
陈默的脑子喻喻作响。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他当上厂长确实百利无一害。
如果他当上了工厂岛的岛主,甚至可以照拂过来的乘客们,在他的安排下,大家将在没有什么风险的情况下,帮助工厂酿酒。
但是,陈默总觉得不对劲。
脑中那疯狂的声音在催促他,这就是不对劲的理由。
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
陈默就是不想那么轻易听从脑内的疯狂,那疯狂的念头看似是隐藏在他心中的欲念,鼓励他去做想要去做的事,但陈默现在逐渐能冷静下来。
和那念头对抗了这么久,陈默已经可以辨别这些欲念到底是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
“虽然当上厂长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并且能让我安定下来,但我没有这么想要当厂长。”
陈默抬起头,眼中中闪铄着疯狂的挣扎,他在和自己的本能做对抗,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也十分坚定。
“梅酒,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听到陈默的回答后,厂长忍不住喊道,急切的语气和她那友好的金属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一股一股的绿色烟雾从金属的接缝处骤然喷射出来,在半空中形成一团一团的烟云。
厂长整个身子都被这些绿色的烟雾笼罩,那些绿色物质就象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象是飘飘欲仙的绿色飘带。
一瞬间,陈默误以为自己见到了机械飞升的女仙。
厂长确实是在吊着一口气,在这里等着他,想把一切托付给他,
而她残存的人类的意识已经快要不行了,刚才陈默拒绝她之后,她的精神已经崩溃了。
【今天你必须留在这里。】
整个金属空间都蠕动起来,她后背上那些象是血管的金属管子纷纷断掉,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以为中心,组成了一道圆椎形的“裙子”。
厂长已经不再被吊着,他居高临下,下半身是无数管子组成的巨大裙摆,绿色烟雾组成了“神光”。
陈默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没有摸到胶状物和里面的棍子。
他已经换过身体了,现在这具身体是彻彻底底的血肉之躯。
金属管子组成的巨大裙摆,微微掀起,那些管子快速解体,成为了一段一段的金属环,然后在绿色青烟的牵引下,飞向了陈默。
陈默拔腿就跑,金属环在他的身后依次砸入地面,巨大的响声和地面的凹痕都告诉陈默,挨一发身体就要变成肉泥了。
他躲避着厂长的进攻,一边查找着出去的路。
“陈黑!陈黑!”陈默喊道。
这个空间有着微弱的光亮,因此地面上一直有模糊的影子。
陈黑的上半身出现在影子中,随着陈默的跑动,跟随着影子移动。
“陈默,这里没有出口!或者说出口被控制了,我们靠自己是无法找到的!”
陈黑一脸焦急。
“身上有没有什么破绽?”陈默感觉双腿都不象是自己的了,他从未以这么快的速度奔跑。
“如果还是梅酒,或许色彩污染可以找到破绽,通过暂时修改或者拆分他的名字来牵制物。”陈黑快速地说,“快趴下!”
陈默直接趴下,他感觉头顶有两串圆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
一些湿润的液体流到了陈默的脸上,他一摸,是头顶的血。
这具身体还是太新鲜了,稍微一碰就会出血,
陈默有点难受,他倒是不疼,只是觉得很可惜,就象是新买的轿车,被无知小儿划出了一道道划痕那种难受。
“但是他现在不是梅酒了,身上的【文本】我都看不懂,更无从拆分了。”陈黑继续说。
陈默站起来继续躲避着那些飞来的圆环。
“不能再继续下去。”
陈默尝试展开异常空间,过程很艰难,史莱姆污染一直没有反应,现在就象是便秘一样,无法出来。
一团一团的绿色污染化为细小的颗粒围绕在陈默周身,将他身上所有的污染都压制住了。
“陈默,你看那是什么?”陈黑大声说。
这个又象是肉质又象是金属的空间中,突然被撕开了一道道小口子,那些口子纷纷吐出了一罐罐啤酒来。
在杜子安的眼中,工厂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各种酿酒设备变成了未知生物,周围的空间也不断地扭曲着。而那些流水线就象是某个怪物的肢体,象是巨大的触手,又象是某些结缔组织,令人生理不适。
他揉了揉眼睛,那巨大的设备在未知生物和金属筒状物之间来回切换。
“奇怪——”杜子安觉得以自己的认知,绝对可以理解酿酒厂内的设备,但是就连这些设备也开始变得陌生,给他一种危机感。
“就象是去船上的驾驶舱或者动力室的那种危机感。’
“但明明我之前来过这里,这里的设备我早就见过了,当时却没事,为什么现在却不行了?”
打个比方,这种感觉就象是杜子安之前一直可以认知到“苹果”的存在,但突然间这些“苹果”却变成了怪物,让他感到十分陌生。好在他记忆中有曾经“苹果”的样子做个对照(锚点),
他才没有立刻被污染入侵,也没直接疯掉。
“管他的,不要思考太多,做我能做的就好!”杜子安将杂念排出大脑,在心底念着自己的身份:“我是【陈默号】上的厨师长杜子安,我在工厂岛的酿酒车间中酿酒,这才是事实,无论我看到什么都是幻觉!”
空气中弥漫着稀薄的绿色颗粒,在他默念这句话后,纷纷飘散到周围,似是试探地靠近他,却始终没有进入他的身体。
杜子安低头看着面前那肉乎乎的,长得象一大堆脂肪叠在一起的奇怪组织,脑中闪过了它原本的样子:这就是糖化车间的激活开关。
他伸手握住了开关闸,然后推了上去。
顿时,所有的设备都激活了,发出喻鸣声。
但真正的挑战也出现了,杜子安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就好象这个车间是一个深渊巨口,正在一点点地蚕食他的记忆和意识。
“我是【陈默号】的杜子安,我在某个生物的体内—不对,我在工厂岛—”
杜子安艰难地对抗着,然后走到了放置酿酒原料的闸门处,伸出手放在了闸门上。
打开闸门,麦芽浆液才可能释放到糖化锅加热蒸腾。
“我是【陈默号】的肚子安,我在哪来着?我是沉默号的肚子疼—”杜子安胡言乱语着,他不觉得疼痛,但这种意识被一点点夺走的感觉非常可怕。
“我是从外来政权【陈默号】来的干部,我正在能制造粮食浆液的巨大机器附近杜子安说出这句话后,感到一阵后怕。
他怎么感觉自己说的话,那么象是曾经见过的那些有着另一套语言系统的工人们?
“杜子安!杜子安!”车间门口,冬梅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焦急地喊道,
杜子安猛然惊醒,他一把转开闸门。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麦芽浆被释放到了糖化锅,这个车间这才算真正地被激活了。
冬梅一拐一瘤地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杜子安的手腕,连扯带拖,将他直接拖离了糖化车间。
俩人站在车间走廊上,大口呼吸着空气,擦着溢出的冷汗。
“我们几个人就算可以激活所有车间的设备,但也没办法承受整个工厂的酿酒工作。”冬梅缓过来劲后,直接说。
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表面上解释,他们这几个人确实没办法承担整个工厂的工作量,会被活活累死的。
“阿茉,3号和方卫平呢?”杜子安问。
冬梅担忧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阿茉已经打开了两个车间的设备,方卫平抽过之后,倒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快速干活,但干活后他又要抽,这不是长久之计。”
冬梅紧紧地捏着杜子安的骼膊,险些抠出血痕来,可见她的精神已经紧张到极点。
“杜子安,听我说,现在的情况就类似在木林森岛上那样,酿酒需要人类模因,而我们几个人身上的人类模因不能够支撑整个工厂的生产。”
“我们必须打开工厂大门,将张麻子他们放进来帮我们!”
“我已经叫3号去开大门了,但他迟迟没有回来!”
杜子安握紧了拳头,顿时他小臂上的肌肉和青筋暴起,说:“3号那赢弱的身躯没什么力气,
怕是没办法打开门,我去看看。”
俩人快速来到工厂大门处。
果然,3号正在用一根铁棍,撬看大门了,边撬边嘟囊看:“身体中各个器官各司其职,除了血液中的细胞是不能乱跑的,打开这个屏障是不符合身体内的规则的!”
阿茉也站在旁边,她双目痴呆,手上拿着斧头,一下一下地劈砍着大门。
“阿茉?”冬梅试探地喊道。
但是阿茉没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她已经被抽干了?没了人类意识?”冬梅惊呼。
“那我们赶快想办法打开门!”杜子安从阿茉的手上夺下斧头,用更大的力度劈砍着大门。
“喂,你不能这么破坏组织,哪有细胞会自己破坏身体的?我这样撬开已经算是违反规则了,
还不是要救那个傻子。”3号看着杜子安那大力,心惊肉跳。
冬梅喝住3号的絮絮叨叨:“3号!如果人的生命垂危,是不是要破坏掉身体输血?所以你现在的行为完全合规,用力去破坏身体吧。”
3号的眼睛亮起来,瞬间没了纠结,一同和杜子安破坏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