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下意识将头扭转了180度,向后看去。
两列座位的中间过道上,那无定型的黑色线条聚合物已经移动到了车厢的另一边,伸出无数条黑色的线条,拉开了车厢另一边的门,然后就象是迫不及待想要进入人口中的魔芋结,塞进了那扇门中。
车厢中那灼热的温度骤然下降。
陈默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有些后怕。
虽然他没有被抓到,但那玩意儿光是从他旁边路过,都能带来强烈的影响。
陈默还没有忘记那种可以同时亲历无数个时间点的奇异感觉。
“传说中死前会看到走马灯,而且是一件事一件事地看,那东西倒好,直接让人同时经历无数件事——”
就算是陈默自己,也没办法在这种级别的异常体的进攻中存活。
过了一段时间后,陈默才逐渐缓过来。他开始扭头查看两边的乘客一一那些失了魂,看上去也仿佛失去了颜色的人,
一部分人衣衫槛,骨瘦鳞,一看就知道是诡船乘客。
但另一部分人,则穿着红色的宽大袍子,或者衣冠整齐的制服。
陈默见过这样的穿着,他曾在“不可明说教”的成员身上不止一次见到过这样的装束。
“为什么不可明说教的成员也在这辆车上?他们不应该在新生岛,跟着老教授一起建设教派吗?”
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些信仰“人造卫星”的教徒们,都会不约而同地穿着一样的制服,无论他们是在哪里?无论他们相隔多远?
陈默开始思考。
想想看,北半球和赤道的人从未见过,但他们都能看到月亮。假设他们都以月亮为神明创建了教团,发展出自己的信仰体系。
那么即使信仰相同的月亮,也有可能发展出“娥神教”或者“原始部落月月教”不同风格的组织。
即使这些能看到月亮的人,都接收到了来自月亮的“模因污染”,他们都因为接收到这种统一的信息,成立了相同的“娥神教”。
但根据不同的地理环境和人文,必然会发展出不同的制服,比如北方人会穿棉服,而赤道的人衣着清凉。
在陈默看来,这辆车里的教徒应该和新生岛上的那帮人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他们的衣着也应该有所差异。
但车里这些人的制服,还有他们身上挂着的“痛苦人脸”徽章,都和新生岛上那帮人的衣着和配饰一模一样。
“还是说我想岔了,老教授已经用‘电话虫”,或者我不知道的神秘手段,
和这里的人联系上了,所以全世界的不可明说教都被统一成了一个风格?”
陈默隐隐感觉到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个恐怖真相的边角,他的大脑快速运转,但却始终无法揭开那个边角,看看隐藏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陈默陈默你终于来了。】
这时,陈默听到了一声模糊的呼唤,他立刻看向周围。
不是方卫平在叫他,也不是那两个新人,这声音似乎是列车本身传出来的。
这声音不象是任何人类会发出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也分别不了性别。
“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东西?”
【我被困在了这辆列车上,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帮帮我。】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陈默的脑海中闪过了鱼生教那四名先知,怎么这里有这么多人认识他,但是他自己却毫无印象?
【很久以前—-我记不清了,但我知道,你能帮我离开这辆列车。
“你被困在哪了?你是车上的乘客吗?”陈默看向那些失了魂的乘客,没发现象是在和他交流的人。
【我陷进了这辆车中,如果你能来到车头的位置,就能找到我,帮帮我,将我拉出来。】
“我为什么要冒着风险救你?”
这辆列车如此特殊,如果陈默要前往车头,就必须亲自前往未来的车厢。
陈默也不知道,如果自己从现在的车厢,移动到未来的车厢会发生什么事。
先不说他能不能前往下个车厢,如果他真的成功到达了下个车厢,也就说明他“穿越”到了八秒之后的时间。
按照这个家伙所说,要到车头,他需要穿越无数个“八秒车厢”,这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现在来救我,列车正在行驶中,你也救不了我。我想让你在列车停下后,回到真正的现实空间,然后再来帮我。
“继续说。”陈默来了兴趣。“这辆列车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辆列车不是普通的列车,它在行驶途中会根据不同的目的地,分裂出不同的列车,最终将去往不同位置的人送到目标地点。】
“没听懂,你有更通俗一点的解释吗?”陈默问。
【好吧-—这是一辆时空列车,你可以这么理解,这辆列车可以计算出开往所有目的地的可能性,它可以同时前往a小岛,b小岛——理论上,它可以到达所有小岛,同时无视血海的影响。】
【但如果我们要乘坐这辆车,就必须要修好铁路,确定路线,否则就会被列车随机带到不同的地点,甚至永远迷失在未知的空间。】
“那要怎么修铁路,据我所知,血海上很难施工,而且施工所需要的材料很特殊。”
没有恐怖的人力和物力,是绝无可能在血海上修铁路的。
【需要修“锚点铁路”一一一“等等————”陈默皱着眉头,想到了一个可能。“岛主说我们的任务是去工作,我猜测要去修铁路,你刚才说锚点铁路,不会这个铁路其实并不存在于现实,而是靠我们这些人的精神形成的锚点吧?”
【你理解的没错,铁路不存在于现实,你们接下来的工作确实是要修铁路,
不过你们并不需要真正地扛钢筋,铺铁道。】
【你们的工作实际上是用精神和意志,来锚定列车的路线,这样已经被锚定的路线就会变得可观测且可预知,这样列车就能前往我们想要去的地方。】
“这么说,这辆列车也不存在于现实?”
【铁路不存在于现实,但是这辆列车在现实是存在的,由于它可以同时出现在太阳群岛的每一个修了“锚点”铁路的岛上,所以它的实体处在一种混沌状态,不会在真正的现实出现,但却也无时无刻都出现在了每个车站。
“那我要怎么找到你?”
【现在这辆列车能同时前方的可确定的自的地有6个,这意味着列车的行进路线有六种可能,你只需要让列车的路线塌成唯一一个,列车就能真正地停下来,稳定地出现在现实世界。】
“6个?我记得这辆车的车厢数量就是6
【是的,这个数字是目的地的编号,也是锚点。你现在所在的是5号车相,在这个锚点下,你即将到达的目的地就是5号小岛。】
那么其他人也将会乘坐不同编号的车厢,到达映射的目的地。
他们所有人就会被这辆列车分散到不同的小岛上。
陈默皱起眉头,如果在同一个小岛他们还能汇合,但是在不同的小岛,这辆列车的路线又不能控制,他们很可能永远都汇合不了。
【帮我也是帮你们,当你将6个路线塌成唯一一个,列车真正存在的位置被确定,只要此时你们都在车上,就能汇合。
“我明白了,我要怎么做?”陈默听完这句话,立刻做出了决定。
这个突然出来向他求助的东西,和他的自的是一致的。
【车厢上的编号就是锚点,你需要将到达6个不同小岛的所有车厢上的数字,
都改成0,列车头的真身就会出现在0号小岛的检修部。】
“只要涂抹车厢上的编号就行吗?”陈默有些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
【对,不过涂抹编号的油漆是特殊的,那是由修铁路的劳工凝聚成的锚点油漆。它可能被保存在监工的办公室,你得想办法将油漆偷出来。】
“恐怕你漏了一件事,既然我在其中一个小岛上,那么只能接触到5号车厢,
那其他的车厢编号我改不了。”
【你和你的同伴,没有随身携带什么电话虫之类的东西吗?
陈默沉默了。
这个家伙果然是不可明说教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困在车里,但他的话绝对不能完全相信。
陈默打算先试试他说的让大家汇合的办法好不好使,再决定要不要将他救出来。
不过,首要的困难就是,他要如何通知其他岛屿上的大家,一起将车厢上的数字改掉。
接下来的时间里,那个由黑色线条的无定型聚合物没有再出现了。
虽然陈默对这辆列车很好奇,但他也没有继续违反列车规则,比如在过道上来回走,或者尝试进入其他车厢内。
因为,按照那个家伙的说法,违反列车规则有概率引来那个聚合物怪物。
陈默不想冒着风险去尝试,他搞不定那个聚合物。
“不过,你不是不可明说教的人吗?为什么会被困在列车头里?”
【具体情况我记不起了,我只记得我违反了教派的规矩,所以他们把我塞进了列车头里,这是一种惩罚。】
“哦?你违反了什么规矩?”
陈默觉得这个人早就不是人类了,被“塞”进列车头,一听就不是什么简单操作,而且正常人被塞进列车头,怎么可能还活着?还会求救?
【我我好象在反对他们的某些做法,他们已经完全脱离了最初教派的风格,我很不满。】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充满了怨恨。
【没错,他们是无耻的,窃取果实的垃圾,为什么神会允许这样一群不择手段的垃圾管理整个教派··我好痛苦,好痛苦··
陈默听到对方开始碎碎念,全都一些不堪入耳的诅咒之词。
【你必须要救我出去,只有我才能拯救这个堕落的教派·】
陈默歪着头,思考着他的话。
确实,之前在工厂遇到的那位十分风光的“残念使者”,也沦落成为了异常体,脑袋上还带了个电视,很难说他是不是遭受了迫害,才变成那副样子。
“我们上岛的时候,负责接引我们新人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不清楚,都是后来的,他们都是后来的!】
“我觉得他和你也是一伙的。”陈默继续说,不过后半句话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一一因为我感觉你们可能都是异常体。
“对了,我要怎么称呼你?”
【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你先叫我火车头吧。】
陈默继续联想。既然火车头和残念使者可能都是异常体,那他们有可能都是因为与现阶段掌权的人“政见不和”,才落到了这个下场。
【现在已经到达5号小岛,请大家落车。】
临落车前,他还嘱托道:
【一定要把车厢上的数字改成0!到时候我们就能见面了。】
陈默嘴上答应着,但却不打算完全听他的。
陈默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和大家汇合,哪个小岛更安全,他就写哪个小岛,为什么他要听从一个疑似异常体的家伙的话呢?
谁知道那个0号小岛上有什么。
车厢门打开了。
方卫平和那两个新人从座位上站起来,看向陈默。
“走吧。”陈默点了点头,走向了车厢门。
那些失了魂的乘客依然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似乎永远被困在了这个车厢中。
从车上下来,陈默他们来到了一个修建了一半的站台。
天空阴暗,周围没有雾,但空气看上去很脏。昏暗的光线下,陈黑站在陈默的旁边,没有消失。
身后,那个6号车厢孤零零地停在铁路上,没有列车头,也没有其他编号的车厢与它相连。
陈默看到,站台下方的铁路上,有一些人正躺在半截铁路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些人都穿着红色的教派制服。
嗡一—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响起,接着铁路上,出现了一道列车的幻影,向着那些躺在铁路上的人,碾了过去。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不过这些叫声刚响起,就迅速被转化为了喜悦的感叹。
就仿佛被列车碾过之后不但不痛苦,还十分快乐。
随着他们痛苦又快乐的呻吟声落下,陈默看到那半截铁路,似乎往前又铺设了一段距离。
“不会吧,难道所谓的修铁路的工作,是这么干的吗?”那两位新人的脸都白了,他们绝对不想躺在那里被碾,就算是虚幻的列车也不行!
“喂!你们几个,是新来的劳工对吧?先跟我过来吧。
这时,站台另一端,一个穿着红色西服,带着白手套的邪教徒向他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