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骁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现在是凌晨三点。
一个正常人,绝不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男人家楼下。
“回去。”霍骁的指令不带任何感情。
“我不!你今天不让我看到你,我就在这里等到天亮!我再跳一次河给你看!”
又是这套威胁。
霍骁闭上眼睛,后腰的刺痛和大脑的疲惫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甚至能想象出苏悦此刻抱着膝盖蹲在小区门口,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可怜模样。
他不想管。
也懒得管。
就在他准备再次挂断电话,彻底关机的时候,另一部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
红色的座机,刺耳的铃声,是只有紧急任务时才会响起的专线。
霍骁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
他看了一眼还在震动的手机,又看了一眼那部红色座机。
最终,他对着手机,用尽最后一丝耐心,吐出两个字。
“等着。”
然后,他挂断苏悦的电话,按下了座机的免提键。
魏征那熟悉又焦急的嗓音立刻传了出来。
“霍骁!睡了没?出事了!”
“说。”
“老城区,环卫工发现一具男尸,就在垃圾中转站旁边。”魏征的语速极快,“我刚从现场过来,妈的,情况有点怪。”
霍骁拿外套的动作停了一下。
“怎么怪?”
“死者是个流浪汉,没身份证明,没人认识。后脑被钝器重击,致命伤。现场很‘干净’,除了尸体旁边一个空的二锅头酒瓶,什么都没有。”
“像是抢劫,或者醉汉斗殴?”霍-骁穿上外套,忍着后腰传来的剧痛,快步朝外走。
“一开始我也这么想。”魏征在那头说,“但法医初步检查,死者身上没有被翻找过的痕迹,口袋里还有几张零钱。而且他身上没有酒味。那个二锅头酒瓶,像是被人特意放在那里的。”
没有酒味的醉汉。
一个被刻意摆放的酒瓶。
霍骁的脚步已经迈进了电梯。
“地址发我。”
“你他妈疯了?你的腰!”魏征吼道,“这案子不急,我先盯着,你”
“地址。”
霍骁重复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魏征叹了口气,报出了一个地址。
“你大爷的,你就是个疯子。”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魏征的咒骂。
十五分钟后。
警车刺目的灯光划破了榕城老城区的黑暗。
这里和市中心的繁华截然不同,狭窄的街道,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败的混合气味。
警戒线已经拉起,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在维持秩序,驱散着凌晨被惊醒的围观居民。
霍骁弯腰钻过警戒线。
一股浓烈的,垃圾发酵的酸臭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魏征正蹲在尸体旁,看到霍骁,他站起身,把一副手套扔了过去。
“你还真来了。”
霍骁没理他,戴上手套,将目光投向地上的尸体。
那是一个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衣衫褴褛,浑身脏污。他就那么仰面躺在几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旁边,双眼圆睁,直勾勾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他的后脑勺下,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与地上的污水融为一体。
法医正在进行初步的尸检,周围的警员则拿着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搜索着地面。
“发现什么了?”霍骁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
“屁都没发现。”魏征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地方人来人往,又是垃圾站,什么痕迹都被破坏光了。除了那个酒瓶,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他指了指旁边物证袋里装着的那个绿色玻璃酒瓶。
很普通,随处可见的牌子。
“头部是致命伤,钝器,一下毙命。”法医站起身,对霍骁说,“从伤口形状看,凶器边缘不规整,可能是石头或者砖块。死亡时间大概在三个小时前,也就是午夜十二点左右。”
霍骁的视线从死者圆睁的双眼,落到他蜷曲的,满是污垢的手上。
没有挣扎的痕?。
没有自卫的伤口。
似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从背后一击毙命。
“监控呢?”
“老城区,你知道的。”魏征一脸晦气,“监控探头比这流浪汉身上的钱还少。坏的坏,没开的没开。我已经让人去调取附近所有还能用的监控录像了,工作量巨大,天亮前不一定能有结果。”
一个身份不明的流浪汉。
一个监控缺失的混乱街区。
一起看似激情或意外的杀人案。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死胡同。这种案子,在任何一个城市,都有可能成为一桩悬案。
办公室里那些年轻警员已经开始小声议论,言语间都觉得这不过是一起倒霉的意外。
可霍骁不这么认为。
陈明的案子刚刚结束。
那份关于城市边缘群体的报告,墨迹未干。
现在,就有一具“隐形人”的尸体,如此突兀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巧合。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比垃圾的酸臭更加刺鼻。
他站起身,绕着尸体走了一圈,目光扫过周围的环境。
垃圾桶,污水,丢弃的烂菜叶,和不远处墙角一堆被褥样的垃圾。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正常得不正常。
霍骁的脚步停在了那堆破被褥前。
他蹲下身,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用勘查灯照了过去。
那是一床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棉被,和一个塞满了破烂的蛇皮袋,流浪汉的标配。
魏征也走了过来,“怎么了?这里面有东西?”
霍骁没有回答。
他的勘查灯光束,定格在蛇-皮-袋敞开的袋口。
从那个角度,可以看见里面塞着一些捡来的塑料瓶和废纸箱。
而在最上方,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似乎装着什么吃剩的东西。
霍骁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那个黑色塑料袋夹了出来,放在地上。
打开。
里面是半个没吃完的,已经冷掉发硬的白面馒头。
和一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魏征凑过来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一个馒头,一根鸡骨头,这有什么问题?”
霍骁没说话,他用镊-子夹起那根鸡骨头,举到勘查灯下。
就在那根光秃秃的骨头末端,靠近关节的位置。
有一个用利器刻上去的,极其微小,几乎要和骨头本身的纹路混在一起的痕迹。
那不是一个汉字,也不是一个字母。
而是一个阿拉伯数字。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