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和护士正在对他进行紧急抢救。
霍骁就坐在角落里,蜷缩着身体,整个人浸在汗水里,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他死死盯着那个戴着氧气面罩的男人,不放过他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
戒断反应的痛苦和那一线生机带来的希望,在他的身体里交织成了一场惨烈的战争。
他不能倒下。
至少,在从这个男人嘴里撬出点什么之前,他绝对不能倒下。
救护车一路呼啸,闯过无数个红灯,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榕城市立医院。
急诊室的门被撞开,“老鬼”被飞速地推了进去。
“病人枪伤,子弹穿透左肺,失血过多,心跳微弱,准备手术!”
走廊里一片兵荒马乱。
霍骁被拦在了急诊室门外。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略微松懈,那被压制已久的痛苦便以十倍百倍的强度反噬而来。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嗡鸣。
魏征带着人赶到,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个无论何时都挺拔如松的男人,此刻却狼狈地蜷缩在医院的角落里,像一头濒死的孤狼。
“医生!医生!”魏征冲着护士台大喊,“这里还有个病人!快!”
两名护士推着轮椅跑了过来。
“先生,您”
“滚开。”霍骁抬起头,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扶着墙,挣扎着站起来,重新站到那扇紧闭的急诊室门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
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满是疲惫和遗憾。
“我们尽力了。”
医生看着门口这群神情肃穆的警察,摇了摇头。
“子弹的碎片伤到了主动脉,内出血太严重,我们根本止不住。他的生命体征正在快速消失,准备后事吧。”
魏征的心,沉到了谷底。
最终,还是没能留住。
霍骁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没有理会那个医生,也没有理会身边的魏征,而是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哎,你不能进去!”
抢救室里,所有的仪器都还没有撤走。
“老鬼”躺在病床上,胸口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脸上死气沉沉。那条微弱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缓慢波动的直线,随时可能彻底拉平。
霍骁走到床边。
他俯下身,凑到“老鬼”的耳边。
“天堂,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能穿透死亡的力量。
濒死的男人,眼皮似乎动了一下。
他那双涣散的眼睛,艰难地聚焦,落在了霍骁那张苍白而疯狂的脸上。
也许是回光返照,也许是被霍骁的执念所撼动。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霍骁将耳朵贴得更近。
“磐石会”
断断续续的,气若游丝的音节,从他的喉咙深处挤出来。
“还有一个”
“隐藏的”
霍骁屏住了呼吸,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毒品工厂”
“在哪里?”霍骁追问,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床单。
“老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
“在”
“西山”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
他的头一歪,眼睛里的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嘀——”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挣扎的曲线,终于变成了一条刺目的直线,发出了绵长而绝望的蜂鸣。
霍骁缓缓直起身。
他看着那张彻底失去生机的脸,耳边回响着那几个破碎的词。
西山。
毒品工厂。
这几个字,像最后一把燃料,被扔进了霍骁即将燃尽的身体里。
那根代表生命终结的直线,在监护仪上拉出刺耳的长音,宣告着“老鬼”的彻底死亡。
而霍骁的世界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也终于在这一刻,发出了一声脆响。
但他没有倒下。
他只是缓缓直起身,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情绪似乎也被抽干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机械的平静。
“魏征。”
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在!”魏征一个激灵,立刻上前一步。
“封锁医院,现场所有医护人员,隔离审查。清空这一层,任何人不准靠近。”
“老霍,你”
“执行命令!”霍骁没有看他,只是转身,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他每走一步,身体的晃动就更剧烈一分,但他始终没有扶墙,脊背挺得笔直。
那副样子,让所有看到他的警员都心头发寒。
那不是一个人的姿态,那是一把即将出鞘,不惜崩断自己也要见血的刀。
魏征看着他的背影,把所有劝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咬着牙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指令。
两个小时后。
榕城市西郊,西山脚下一座废弃的水泥厂外。
数十辆警车无声地合围,黑洞洞的枪口从车窗后探出,指向那栋在夜色中沉默伫立的灰色建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混杂着化学试剂和酸腐的古怪气味。
指挥车里,霍骁正靠在后座上,一名随队军医正强行将一支针管扎进他的手臂。
是高浓度的葡萄糖和镇静剂。
“霍队,你必须休息。”军医的额头上全是汗,“你的身体已经到极限了,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霍骁没有反抗,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反抗。
他只是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屏幕上无人机传回的红外热成像画面。
工厂里,有三个清晰的人形热源,正龟缩在一楼的某个角落。
“一组准备。”
“二组就位。”
“狙击手锁定所有出口。”
“三,二,一,行动!”
随着霍骁一声令下,十几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如同鬼魅一般,从不同的方向突入了工厂。
没有枪声,没有激烈的对抗。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不到一分钟,通讯器里传来报告:“报告指挥部,目标已控制,没有反抗。是三名平民,状态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