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猛地抬起头,看向霍骁。
“你很聪明。”他终于开口,不再是嘲弄,而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
“这个世界上没有天衣无缝的犯罪。”霍骁放下水杯,“我只是好奇,一个把救人当成天职的英雄,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变成一把屠刀。你的动机是什么?”
“动机?”赵磊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的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疯狂。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霍骁和魏征。
“你们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因为磐石会杀了我妹妹。”
“他们把她当成货物卖掉,开膛破肚,取走了她的器官!”
“而你们这些所谓的警察,用了三年,连她是怎么失踪的都查不出来!”
审讯室的门在霍骁身后关上。
赵磊最后那几句嘶吼,仿佛还凝固在空气里,带着血与恨的腥味,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走廊里,魏征靠着墙,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颓然地滑坐在地上。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任由指尖的颤抖带动着那根脆弱的烟卷。
“英雄狗屁的英雄”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破碎的迷茫,“他妈的,原来是个复仇的疯子。”
没有人回应他。
周围的警员们神色复杂,震惊、同情、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颠覆性的真相。一个救人无数的消防队长,竟是为了给妹妹复仇,才投身黑暗,化身为磐石会的“清道夫”。
这桩桩件件,荒诞得让人喘不过气。
霍骁没有停下脚步,他径直走向指挥中心。戒断反应的余波还在他体内冲撞,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的无力感,但他强迫自己走得笔直。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赵磊的自白,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榕城的电子地图亮着。霍骁拿起一支记号笔,在地图南边的一个区域,画下了一个红色的圆圈。
“城南,废弃游乐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魏征猛地抬起头,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冲了进来。“什么游乐场?赵磊又招了什么?”
“他没有招。”霍骁将一张刚打印出来的卫星图贴在白板上,“这是他给我们的‘投名状’。”
赵磊在被送上救护车前,用尽最后力气,在霍骁的手心划了几个字。
老鬼。游乐场。
“他想利用我们,去对付他的‘同伙’。”霍骁的分析冷静得不带一丝个人情感,“他知道自己暴露,必死无疑。但在死之前,他要拉着整个磐石会陪葬。我们是他唯一的刀。”
魏征看着那张破败的游乐场卫星图,锈迹斑斑的摩天轮,杂草丛生的过山车轨道,一切都透着一股死气。
“老鬼是谁?”
“磐石会负责处理‘货物’的核心成员之一。”霍骁回答,“也是当年,经手他妹妹的那个人。”
魏征的拳头瞬间捏紧。
“妈的,这群畜生!”
“赵磊已经和老鬼约好了交易,时间是今晚。他本来打算在苏氏集团得手后,带着苏悦的‘命’去见老鬼,完成晋升,接触到磐石会更核心的秘密。”霍骁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敲在关键点上,“现在,他去不了了。我们得替他去。”
一名技术警员迅速调出了游乐场的结构图。
“霍队,这个地方很麻烦。它建于二十年前,几经转手,后来彻底废弃。里面的建筑结构非常复杂,而且资料显示,它有一个庞大的地下后勤系统,包括员工通道、储藏室和防空设施,跟迷宫一样。”
屏幕上,错综复杂的地下管线和房间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根本不是一个游乐场,这是一个天然的堡垒,易守难攻。
“他们把交易地点选在这里,就是看中了这一点。”魏征的火气上来了,“这帮杂碎,进去抓捕难度太大了!”
霍骁没有理会他的抱怨,他的视线在地图上缓缓移动。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信息,来自苏悦。
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音频文件和一句话。
“你要的‘耳朵’。那个老鬼,就在里面吱吱叫呢。”
霍骁点开音频,一段经过处理的、断断续续的加密通讯传了出来。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可以确定,这是一个活跃的信号。
苏悦,竟然真的破解了磐石会内部的通讯频率。
霍骁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开始下达命令。
“全体都有。”
指挥中心里,所有警员立刻站直了身体。
“行动代号,‘旋转木马’。”
“特警一组,由魏征带队。”
“到!”魏征条件反射般地吼道。
“你们负责外围封锁。我要你们把整个游乐场围得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有出入口,包括你们认为不可能出去的狗洞,全部给我堵死。”
“是!”
“特警二组,潜入地下系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挖地道也好,走通风管也罢,我要你们在行动开始时,能从任何一个地下室里冒出来。”
“是!”
霍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几个便衣支队的骨干身上。
“剩下的人,跟我来。”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标着“鬼屋”的建筑。
“我们是‘买家’,去会会这个老鬼。”
魏征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老霍,这太危险了!赵磊暴露了,他们肯定会有防备!你这样进去就是个活靶子!”
“所以才需要你们。”霍骁看了他一眼,“我们进去吸引他们的全部注意力,你们负责清场。”
他的计划,简单、粗暴,却也最直接有效。
用自己做诱饵。
魏征还想再说什么,但看着霍骁那不容置喙的安排,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知道,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