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瑞维持了半辈子的优雅和从容,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的肩膀垮了下来,双手捂住脸,发出了压抑的、困兽般的呜咽。
“我儿子”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他才二十岁肝衰竭晚期,医生说,等不到合适的肝源,他最多只能活三个月”
魏征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崩溃浇熄了一半,他皱着眉,没说话。
“我找遍了所有医院,托了所有关系!没有用!根本没有用!每天都有人死,每天都有人在等!凭什么我的儿子就要排在后面去等死!”李泽瑞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霍骁,“我有钱!我能给他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设备!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他活下去!这有错吗!”
“所以你就去买别人的命?”霍骁的提问依旧平静。
“买?”李泽瑞惨笑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告诉我,是自愿捐献!说是一个欠了巨额赌债的人,愿意用自己的肝,换一笔钱给家人!一切都是合法的!”
“一个健康的活人,自愿捐出自己的肝,然后去死?李先生,这种话,你自己信吗?”
李泽瑞的笑凝固在脸上。
他当然不信。
从他接触“磐石会”开始,他就一脚踏进了一个没有光亮的深渊。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知道那不是干净的。
但他别无选择。
“你接触的人,是谁?”霍骁问出了关键问题。
李泽瑞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从来不露面,只用一个临时的号码联系我。”
线索又要断了。
魏征的拳头又硬了。
“那你是怎么付钱,怎么‘提货’的?”霍骁追问。
“钱,就是打到那个账户。”李泽瑞喃喃道,“人他们说会安排好一切,让我在指定的时间,去仁心医院等着就行。”
“除了换肝,磐石会还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关心我儿子的事。”李泽瑞摇头,似乎想撇清关系。
“是吗?”霍骁将另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这是从张立群的账本里找到的记录。你的瑞丰集团,在过去两年,和一家叫‘蓝星物流’的公司,有超过五十次的‘运输合作’。我想,你运的应该不是普通的货物吧?”
李泽瑞看着那份记录,彻底绝望了。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买家,却没想到,自己早已是这张大网的一部分。
“是毒品。”他闭上眼,声音细若蚊蝇,“他们他们用我的货运渠道,夹带一些东西。作为交换,他们才答应帮我联系‘肝源’。”
魏征猛地站了起来:“谁负责跟你对接这件事?”
“我没见过他”
“又是他妈的没见过!”魏征一脚踹在桌腿上。
“但我听过!”李泽瑞被吓得一个哆嗦,急忙喊道,“他们都叫他‘刀哥’!磐石会的毒品生意,都是这个刀哥在管!”
刀哥。
霍骁和魏征对视了一眼。
这是他们第一次从一个核心成员口中,听到一个具体的代号。
“他在哪?”霍骁问。
“我不知道他很小心。”李泽瑞拼命回忆着,“我只知道,他不喜欢在城里交易。他们有个‘老地方’,好像好像是城郊的一个废弃砖厂。”
废弃砖厂像一头蛰伏在榕城郊外的钢铁巨兽,在深沉的夜色里,只剩下被风侵蚀的轮廓。
指挥车里,烟味和廉价咖啡因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窒息。
“妈的,这都快凌晨两点了。”魏征把手里的烟头狠狠按在烟灰缸里,这是他今晚抽的第二包,“李泽瑞那老狐狸不会是耍我们吧?”
“他不敢。”霍骁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左臂的伤口在阴冷的空气里一阵阵抽痛。他整个人陷在黑暗里,只有苍白的侧脸被屏幕的幽光照亮。
“他有什么不敢的?这种人为了儿子命都不要,撒个谎拖延时间算什么?”魏征烦躁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万一这只是个调虎离山的计策,我们主力全在这儿耗着,他们正好在别的地方动手!”
霍骁没有睁眼。
“李泽瑞的绝望是真的。”他缓缓开口,“一个真正绝望的人,不会用复杂的计谋,他只会抓住他能看到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们,就是他的稻草。”
魏征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头看着霍骁,这个男人明明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但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带着让人无法反驳的冷静。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侦察员压低了的报告声。
“目标出现!东南方向,有摩托车队靠近!”
魏征一个箭步冲回监控屏幕前。
屏幕上,十几个红外线勾勒出的人形热源,骑着摩托车,轰鸣着冲进了砖厂的空地。他们没有熄火,只是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圆,车灯全部熄灭,只有引擎的低吼在夜色中震动。
“领头那个,一直没下车。”技术警员放大了一个画面,“看体型和姿势,应该就是刀哥。”
魏征的呼吸沉重起来。
又过了五分钟,一辆破旧的厢式货车从另一个方向开了进来,停在摩托车队的包围圈里。
车门打开,两个人跳了下来,从车上抬下一个沉重的黑色帆布包。
“交易开始了。”魏征的手按在了对讲机上。
“再等等。”霍骁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清明,“等他们验货。”
果然,摩托车队里走下一个人,他走到帆布包前,用刀划开一个小口,伸手进去捻了一点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然后回头对那个一直骑在车上的人点了点头。
就是现在。
“行动。”
霍骁的指令只有一个词。
魏征的怒吼在所有频道里炸开:“一组正面突击!二组、三组侧翼包抄!把口子给我扎死!”
数十道强光手电瞬间撕裂了砖厂的黑暗!
“警察!不许动!”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
那群毒贩的反应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