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称“创造者”。创造的起点,就是那个社团。这张照片,就是一切的开端。
手机轻微震动,一个加密文件从苏悦的频道传了过来。
霍骁点开。
照片被重新渲染,画面清晰得惊人。二十年前那群年轻人的笑脸背后,不再是一团模糊的色块。
那是一面墙壁。
墙上画着一幅尚未完工的壁画,拙劣地模仿着佛罗伦萨某个教堂的风格。而在壁画旁边,一块小小的黄铜铭牌,在苏悦增强的光影算法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铭牌上的字迹清晰可辨:榕城大学旧校区,第七教学楼,301室。文艺复兴艺术鉴赏社。
霍骁关掉图片。
他知道了。
榕城大学旧校区,十五年前就已整体搬迁,彻底废弃。一个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个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地方。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舞台了。
霍骁没有联系魏征。
他调出那个陌生的号码,那个他用来回复“雕塑家”的号码,编辑了一条新的信息。
“舞台太公开,观众太吵闹。我只去真正的画室。”
发送。
然后,他再次取出电话卡,与之前那张一样,扔进了碎纸机。
做完这一切,他才拨通了魏征的加密线路。
指挥中心里,魏征的手机再次震动。他走到无人处接起。
这一次,霍骁只说了一个地址。
“榕城大学旧校区,第七教学楼,301室。他在这里。”
没有解释,没有分析,只有一个不容置疑的结论。
魏征甚至来不及追问,电话就已经挂断。
他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一边,是技术部门还在拼命追踪的、遍布全球的虚假信号;另一边,是霍骁给出的一个毫无根据的、被废弃了十几年的地址。
“处长!”他的副手跑过来,一脸兴奋,“我们锁定了!西港码头的第7号仓库!热成像显示里面有不止一个热源,完全符合直播间的人数!信号源最后的物理节点也指向那里!”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魏征身上,等待他下达总攻的命令。
魏征看着大屏幕上显示的西港码头卫星图,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霍骁发来的那个地址。
一个是被数据和证据填满的完美陷阱。
一个是来自深渊的、唯一的信任。
他做出了选择。
他大步走回指挥中心的正中央,拿起最高权限的通讯器。
“所有行动单位。”他的指令通过电波传遍了榕城的每一个角落,清晰,决绝。“放弃西港码头目标。重复,放弃西港码头。所有战术小组,包括预备队,立刻转向。新目标,榕城大学旧校区,第七教学楼。给我以最快速度合围。”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死寂。
刚才还激动不已的副手呆住了。“处长我们所有的证据都”
“我们的证据,是凶手喂给我们的。”魏征打断他,视线扫过一张张错愕的脸。“我的情报源,看到的是他藏起来的东西。”
他放下通讯器,看着屏幕上不断流逝的倒计时,02:09:13。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犯错了。”
夜色被凄厉的警笛撕开。十几辆警用突击车和指挥车组成钢铁洪流,冲向城市西郊那片被遗忘的角落。榕城大学旧校区,一个在地图上早已变成灰色地块的名字,此刻成了全城警力关注的风暴中心。
魏征坐在移动指挥车里,巨大的战术地图投射在他面前。代表着各个行动小组的蓝色光点,正从四面八方,以第七教学楼为圆心,迅速收拢。
“狙击组就位。”
“a组已抵达南侧入口,请求进入。”
“b组封锁东侧道路,无人机热成像未发现异常活动。”
通讯频道里,冷静而专业的汇报声此起彼伏。但魏征能听出那层专业外壳下,被压抑到极致的紧张。
一个被所有技术证据否定的地址。一个来自地下档案室的指令。他赌上了整个行动,赌上了何卫东的命,赌上了自己刚刚失而复得的警服。
他赌的是霍骁。
“所有单位,保持无线电静默。”魏征拿起通讯器,下达了最后的指令。“一组,跟我进。”
车门滑开,一股腐烂的草木和陈旧混凝土混合的气味涌入。夜风吹过废弃的校园,在空旷的楼宇间带起呜咽般的回响。这里太静了,静得让人心慌。
第七教学楼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荒草丛中。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内里的红砖,一个个黑洞洞的窗户,如同它空洞的眼窝。
魏征拔出配枪,打了个手势。两名全副武装的战术队员一左一右,成品字形护住他,迅速冲入大楼。
楼道里堆满废弃的桌椅和杂物,手电光柱扫过,惊起一片灰尘。脚踩在地上,发出空洞的“沙沙”声。三楼。301室的门牌歪斜地挂着,上面的数字已经模糊不清。
战术队员贴在门两侧,用微型窥镜探入门缝。
“报告,室内有光源。人质确认,坐姿,无法看清状态。未发现嫌疑人。”
“倒计时。”魏征问。
“墙上有显示器,红色数字,01:13:42。”
时间还够。
“破门!”
一声沉闷的巨响,门锁被撞开。魏征第一个冲了进去。
然后,所有人都停在了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这些身经百战的警察,大脑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这里不是行刑室,而是一个诡异的艺术展厅。
房间正中央,何卫东没有被绑在椅子上。他被无数根纤细却坚韧的钢丝悬吊在半空中,四肢被固定成一个痛苦而扭曲的姿态。他的嘴被封着,惊恐的眼泪布满了整张脸。
他不是人质,他是一件活动的雕塑。
以他为中心,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动态平衡装置占据了整个房间。无数金属杆件、陶土块、生锈的齿轮、甚至还有几本厚重的精装书,都被钢丝悬挂着,构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巨大的风铃。每一个部件都处在一种极其精密的力学平衡中,任何一丝微风,都能让整个装置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