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区,废弃的第三纺织厂。那里的钟楼,是榕城唯一一座保留了哥特式尖拱窗的近代建筑。”霍骁的手指在那个模糊的反光上划出一个轮廓,“这个季节,下午三点一刻,阳光会从西南方向的特定角度穿过那扇窗,在金属表盘上留下这种形状的倒影。”
房间里只剩下魏征逐渐沉重的呼吸声。
他立刻拿出自己的加密通讯器,快速输入指令。几秒后,他抬起头,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和怀疑的复杂表情。
“技术部门确认,理论上成立。但只是理论。”
“他留给我看的,就是这个理论。”霍骁将物证袋推了回去,“他知道我能看懂。”
这是一场跨越空间的智力炫耀。代行者在向霍骁展示他无法被追踪的掌控力,而霍骁则向魏征展示了他能看穿这一切的解读力。
“地址有了。”魏征的声音干涩,“名字呢?下一个是谁?”
“他的清理是有顺序的。”霍骁重新拿起勺子,“从外围到核心,从喽啰到主谋。他会按照背叛的严重性和对‘磐石会’的潜在威胁度来排序。前七个,都是‘归零’事件里捞了油水的小角色。下一个,该轮到真正接触过核心机密,但又不够资格进入内圈的人了。”
“谁?”
“市规划局,副局长,王林。”霍骁平静地报出名字,“‘归零’期间,他绕过正常流程,给磐石会控制的几个空壳公司批了城东最重要的几块地。他知道的,比死掉的那七个人加起来都多。”
魏征的身体彻底僵住了。
王林,在职的高级干部。这和之前死的那些商人、小官员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这不可能我不能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你不需要证据。”霍骁打断他,“你只需要派人去看着他。”
“然后呢?等代行者动手?我在一个高级干部家里装满监控,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被杀?”魏征的怒火被点燃了,“霍骁,这不是战争游戏!这是现实,有程序,有规则!”
“那就打破规则。”霍骁说,“或者,被他的规则玩死。”
“我给你这个机会。”魏征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霍骁,“我派人去二十四小时盯着王林。如果他安然无恙,明天早上,你会上另一辆车,去一个你连代号都不会知道的地方。在那里,你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任何人。如果”
“如果我说的发生了。”霍骁接话。
“如果发生了,我就成了你在这里的眼睛和耳朵。”魏征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价值,你自己来定价。”
霍骁靠在床板上。
“他什么时候会死?”魏征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座钟楼,荒废了十年。”霍骁说,“最近有新闻,市政准备修复它,作为历史建筑重新开放。今天晚上,会进行第一次修复后的测试报时。”
他看着魏征。
“他会在钟声再次响起的时候死去。”
夜色深沉。
市中心一栋高档公寓楼对面的商务车里,李向阳死死盯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目标正在客厅看电视,新闻频道。生命体征平稳。”
“阳台,窗户,所有出口都在监控范围内。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靠近。”
李向阳放下望远镜,揉了揉酸涩的脸。他觉得这事荒唐透顶。就凭霍骁的一句话,整个行动组都被调动起来,像傻子一样监视一个在家看电视的副局长。
车载收音机里,本地新闻台的女主播正在播报:
“位于西城区的第三纺织厂旧址钟楼,经过近三个月的修复,主体工程已基本完工。据悉,市政部门将于今夜零点,对修复后的钟楼进行首次报时测试,届时,沉寂十年的钟声将再次在榕城的夜空中回响”
李向阳看了一眼手表,十一点五十分。
“各单位注意,提高警惕。”他对着通讯器低声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公寓楼里,王林的房间灯火通明。他似乎看完了电视,起身在客厅里走了几步,然后端起水杯喝水。一切正常。
李向阳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霍骁被关久了,精神出了问题。
零点整。
收音机里,女主播的背景音中,传来一声悠长而沉重的钟鸣。
铛——
几乎是同一时间,耳机里传来监控组急促的呼叫。
“目标倒下了!目标突然倒地!”
李向阳的心脏瞬间被攥紧。
“什么情况!”
“不知道!他刚刚还在喝水,突然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没有外人!没有任何攻击!”
“叫救护车!我们上!”李向阳推开车门,带着两名队员冲向公寓楼。
他们用备用钥匙冲进房间时,王林正躺在地板上,身体还在轻微抽搐,脸色发紫。他的手边,是一个摔碎的玻璃杯。
几分钟后,急救人员赶到。
心肺复苏,电击除颤。
一名医生站起身,摘下口罩,对李向阳摇了摇头。
“突发性心肌梗死,面积太大,没救了。”医生下了结论,“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五分钟之内。”
零点刚过。
钟声响起的时候。
李向阳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法医和技术人员正在勘查。
门窗完好,没有撬动痕迹。
食物和水中没有检测到毒物。
尸体表面没有发现任何注射针孔或伤痕。
王林的病历显示他有轻微的高血压,但绝不至于突然致命。
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一场不幸的意外。一个工作压力过大的中年男人,在深夜突发心脏病死亡。完美,无懈可击。
李向向阳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头顶。
代行者甚至没有露面。
他只是拨动了命运的指针,然后,目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自然”。
“白房子”,隔离室。
金属门再次滑开。
魏征一个人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床沿的霍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