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和文档,散落一地。
孟伟的双眼,布满了血丝,整个人,象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濒临失控的野兽。
“这就是你们的‘怀柔策略’?!这就是你们的‘心理干预’?!”
他指着屏幕上那张血腥的、充满了挑衅意味的动图,对着霍骁,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看看!你们都看看!‘幽灵’已经在我们脸上,拉屎撒尿了!他当着我们的面,告诉我们,他要怎么,把那个叫方锦的孩子,一步步,玩死!”
“而我们呢?我们他妈的在干什么?!”
“开会!分析!研究他妈的声学!讨论他那个混蛋爹!”
孟伟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象个破旧的风箱。
“有用吗?!啊?!有用吗?!”
魏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理解孟伟的愤怒。作为一名刑警,一名习惯了用手铐和枪去解决问题的执法者,他无法忍受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罪恶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憋屈和无力。
那张动图,象一根烧红的铁钎,彻底击穿了他最后的忍耐底线。
“霍骁!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这个案子,我接手了!”孟伟指着霍骁,一字一句地,下达了“最后通谍”。
“我不管你们那些神神叨叨的心理分析。我现在,就要用我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霍骁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想怎么解决?”
“把他带走!立刻!马上!”孟伟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以‘涉嫌吸毒,需要进行尿检’的名义,对他进行强制传唤!只要他进了我的审讯室,我就有的是办法,让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我会把他,关在一个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甚至连一本带字的书都没有的房间里!我看那个狗屁‘幽灵’,还怎么去给他洗脑!”
这个方法,粗暴,直接,充满了孟伟式的简单逻辑。
“然后呢?”霍骁平静地问。
“什么然后?!”
“你把他关起来。一天,两天,一个星期。然后,比赛的日子到了,你放他出去?”霍骁看着孟伟,就象在看一个幼稚的孩子。“你觉得,一个被警方强制拘留,被当成瘾君子一样审问,被关了七天禁闭的钢琴家,他走上维也纳的舞台时,心里想的,会是什么?”
苏悦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会想,‘幽灵’说得,全都是对的。”霍骁的声音很轻,却象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个世界,真的,充满了恶意。所有的人,都在用各种方式,阻止他,毁掉他。”
“到那个时候,你不是在救他。”霍骁的目光落在孟伟身上,“你是在,亲手,为‘幽灵’的这场‘行为艺术’,献上,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祭品。”
霍骁的话,象一把冰冷的刀,精准地,刺进了孟伟狂怒的心脏。
孟伟的身体,晃了一下。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被愤怒和无力,冲昏了头。
他知道,霍骁说的,是对的。
强行带走方锦,只会彻底摧毁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世界。那会完美地印证“幽灵”灌输给他的那套“全世界都在迫害我”的偏执逻辑。
那将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是……
“那我们能怎么办?!”孟伟的咆哮,变成了一声近乎于哀嚎的嘶吼,“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地,走向自残,走向自我毁灭吗?!”
“霍骁,那是一条人命啊!”
“在我的辖区里,我绝不允许,再有第二个刘文海出现!绝不!”
魏征和苏悦都沉默了。他们理解孟伟的痛苦。这种明知道悲剧即将上演,却束手无策的感觉,足以逼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
他们的联盟,在“幽灵”这记精准而恶毒的挑衅之下,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客厅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孟伟粗重的、压抑着痛苦的喘息声。
许久。
霍骁缓缓地,从那一片狼借的地面上,捡起了一份文档。
那是,关于方锦父亲,方泽的,背景调查报告。
“你说得对。”霍骁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我们不能再等了。”
“既然,怀柔的心理干预,已经失效。那我们就必须,用一剂,更猛的药。”
他将那份报告,拍在了唯一还算完好的沙发扶手上。
孟伟、魏征、苏悦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
“‘幽灵’给方锦,塑造了一个完美的、理想中的‘精神之父’。”
“那我们……”霍骁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查找一个最恰当的词。
“……就把他那个,现实中的,混蛋父亲……”
霍骁抬起头,看着所有人,他的眼中,闪过一道近乎于疯狂的锐利光芒。
“……彻底,打碎。”
魏征提供的监控画面,通过加密线路,实时传输到湖畔别墅的指挥中心。
画面中,方锦独自坐在琴房里,昏暗的灯光勾勒出他瘦削而紧绷的背影。
他正在练习,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那首由“幽灵”改编的奏鸣曲。
琴声一开始还算流畅,但很快,一个个错音开始出现,象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终于,在一连串刺耳的杂音后,琴声戛然而止。
方锦的身体僵住了。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监控设备清淅地捕捉到了他粗重的喘息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
突然,他动了。
不是重新开始弹奏,而是猛地抬起右手,狠狠地砸向了黑白的琴键!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混合着无数琴键被同时按下的杂音,通过扬声器传了出来,刺得在场每个人的耳膜都一阵生疼。
苏悦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满是惊骇。
画面里的方锦,象是被触动了某个疯狂的开关。
他一下又一下地用手背砸着钢琴,那架价值不菲的施坦威钢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