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清虚大师?”
项羽听到了项梁之前说的话,所以此刻他也猜到了清虚的身份。
见项羽一脸的好奇,清虚点了点头。
看到清虚的动作,项羽鼓起勇气继续说道:“祖父跟我说起过大师,他对大师的评价很高。”
之前从太多人的口中听说过清虚,所以在面对他的时候,项羽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天明也下意识看了过来,眼前之人,无论是盖聂,还是项梁,都有着极高的评价,如今见到了,他自然也想看看来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闻言,清虚轻声一笑。
他知道项羽说的那个人是谁,项燕,作为楚国的大将军,当时在楚国权倾天下,一手遮天。
但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想着叛变,对于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来说,这样的决断到底需要多大的毅力,寻常人根本无法想象。
“当年与大将军见面的时候,说起来已经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楚国可没有你想象的安稳,在秦国的攻势之下,楚国的国都也搬到了寿郢城。”
“你的祖父就是在那种情况下稳住了楚国的大局
,说起当年的事情,清虚的眼底闪过几分追忆之色。
当年的事情好似历历在目,那些人和事好似发生在昨天一般,只是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楚国能够坚持到最后,你的祖父出力很大,或许这也是南公会做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预言的原因。”
听到此话,项羽轻轻一抱拳。
项梁缓缓吐出一口气,其实在最后的时候,楚王对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了很深的忌惮。
项燕在楚国军中威望太高,军中很多将士只知项氏一族而不知楚王,所以在与别国的对战之中,楚王会故意针对他们项氏一族,对于此事,他也曾跟项燕反应过,但最后项燕却没有多说什么。
“沧海桑田,潮起潮落,一个国家灭亡,便会有一个新的国家兴起,这样的事情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我曾听人说过,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国能够完成一统,天时、地利、人和三元俱在,其他各国罪不在战,而是天意难违。”
站在一旁的范增听到此言,还在抚须的手忽然一顿,此番言论对他来说,是一个非常新颖的角度,他从未在百家之中听其他人提起过。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范增反复咀嚼一下此话,心头不免升起一丝异样。
此等见解,可不象是一个修道之人能够想出来的,更象是一个智者,从更高层次俯视时光长河得出的结论。
并且,在他看来,这个结论具有一定的说服力和可验证性。
“大师此言发人深省,范某佩服。”
听到范增开口,站在一旁的项梁不由出声介绍道:“清虚大师,这位是范增先生,是兵家的一位奇人,之前一直在父亲手下担任谋士。“
清虚闻言,目光看向范增。
在历史长河之中,那些留下名字的人物不算太多,历朝历代只有寥寥数人,而眼前这位便是一个。
秦灭之后,楚汉争雄。
若是那位西楚霸王愿意听到范增的意见,后来的天下到底是姓汉还是姓楚当真很难说o
“范师傅,清虚师这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项羽站在一旁,右手捏在自己的下巴上,眼中有思索之意闪过,对于这种涉及天下大势的看法,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还是有些弄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在他看来,分和合之间似乎并没有确切的联系。
“分合之间,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没有什么联系,但若是细细想来,又暗合天道至理,无穷无尽。”
范增抚须而叹,对于一件事情的看法,每个人或许都是不同的,因为每个人经历的事情不同,其格局眼界也不同,清虚此言,其目光之远,格局之大,让人望而生畏。
“从本意上来讲,一个国家其实只有两个状态,一个是分,一个是合,除了分就是合,所以最终的结果也只有这两个。”
“但国家的分合却又不会如此,春秋战国以来,周天子名存实亡,各个诸候国相互攻讦,甚至大动干戈,这便是分的一种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五百重载春秋,直到秦国完成一统,才结束这种纷争不断的情况,而这种状态,可以称之为合。”
“分合之间,好似没有明确的界限,好似也没有原因,可事实却并不是如此。儒家的荀夫子在《王制》一文中曾说过,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复舟。”
“国家的兴衰存亡看似系于王一人,但更多的却与治下的百姓息息相关,天下纷争不断,百姓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羽儿早年混迹军营,对于这种情况应该也有所了解—
,,“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老百姓对于和平的呼声会越高,对于战争的抵触也会越强,这是一种天下大势,如同滚滚江水,势不可挡。”
说到这里,范增在心底又叹了一声,这样的思想,在兵家并不是主流。
兵家讲究的是以战止战,以战争求和平,只有如此,和平才能实现,而战争就会死人,只是双方死伤不同而已,胜者一方伤亡会少一些。
而关于士气方面,则是统帅们自己去想办法,如何去激励,有很多方法会牵扯到他们自己的亲人朋友。
可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自己的亲人战死沙场,留在世上的人便会越发厌恶战争的存在,日积月累之下,期望和平的呼声会越来越高。
“所以清虚大师说秦国一统,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各国罪不在战,而是天意难违。“
听到范增的解释,项羽和天明相视一眼,心里不明觉厉,他们听懂了一部分,也有一部分并没有听懂。
可有一点,他们都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似乎很厉害,就连范增这个老头都十分佩服他。
一旁的项梁听到此话,也在心里摇了摇头,关于此事,他曾听自己的父亲提过,当年他也问过清虚类似的问题,清虚的回答也是如此。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秦国还未完成统一,甚至秦国还没有动手灭韩,在那种情况之下,清虚便预言了之后的事情,其眼光和格局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那师对秦国是什么看法?”
沉默了一会儿,范增不禁开口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清虚目光有些诧异地看了这个老者一眼,只见对方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眸之中,忽然闪过一道精光。
行走江湖,像范增这样的谋士能够发挥的作用不大,可一日上了战场,范增这样的人,其危险程度远在寻常宗师境之上。
对方一个计策,甚至能够击杀成千上万人。
“范先生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范增见清虚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他轻声一叹。
“清虚大师对于家国局势的判断远在常人之上,就范某来看,恐怕还要在南公之上,故而范某想问问,我们所之事到底有多大的可能,又或者说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楚国被灭已经有数年时间了,他们这些人常年在外奔波,就为了复国,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收获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一个人要想有不断前进的动力,那便是要看到希望,而现在,他们却什么也看不到,在嬴政的带领下,秦国稳如泰山,后期就连燕丹安排的刺杀也被盖聂化解了。
从一个旁观之人的角度来看,好似在冥冥之中有一个存在在保护着赢政,让旁人无法得手,这样的情况不免让人绝望。
“重要吗?”
清虚沉默了片刻,忽然出声回道。
“若是我说此事你们终难有所斩获,难道你们就不继续行动了?反之亦然
,范增摇摇头,眼底忽然多了分释然。
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对,无论他说什么,他们的脚步也不会停下,就算是前路无望,他们也会坚持到底的。
其他人听到此话,也都相视一笑,随后眼神都变得坚定了下来,从他们经历的事情来看,赢政和他创建的秦国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帝国。
特别是在奴役六国平民百姓等事情上,秦法更是苛刻至极,毫无人性可言。
随后清虚再度开口。
“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秦国采用韩非的法,但重法而不知变通,在短时间内,这样的方式的确能够打造出一支无敌之师,但法的推行势必会得罪很多的权贵,这些人在赢政还活着的时候,或许不敢有什么动作,可一旦赢政出事,这些人也就容不下公正无私这四个字了。“
“再加之严苛的法律会让老百姓难以适应,六国的遗民不满者甚多,这便是祸患之引子。而完成统一之后,一个帝国最需要做的是与民休养生息,如此才是安邦定国之策,反观现在..”
说起此事,清虚眼底也闪过一丝旁人难以觉察的遗撼,在之前,他便数次见过赢政,也曾向其进言,但完成一统之后的那位始皇帝,其控制欲和决断已经达到了一个空前的地步。
对于旁人的话,除了那些顺着自己意思的建言,其他的根本就听不进去,至于现在,对方不断派人来请,也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罢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便是如今嬴政真实的想法,当然,对方有这个想法也不能算是错,相较于历代君王,他的确做到了那些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听到清虚的话,范增眼前一亮,他能感觉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对于那位秦王似乎并不太满意。
并且对方可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大宗师,一个让整个江湖,或者说整个天下都忌惮的大宗师。
“大师的意思是?”
清虚收回目光轻轻摇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些事情,他没有必要点的太明白。
如今的秦国,赢政在时候还好,以对方一统七国的威势,自然能够压下所有质疑的声音,也压得住那些图谋不轨的心思,但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其生命终究还是有定数的。
一旦他陨落,就算他不插手,秦国也定然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这是现实的必然。
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是不同的,也都有自己期望的世界,那些志同道合的人,最终会走到一起,携手并肩,共同打造一个理想中的世界。
可惜,他无法说服赢政,嬴政也无法说服自己,站在赢政的角度上来看,他是结束五百多年乱世的王者,任何人都应该服从他的安排,将秦朝打造成为前所未有的帝国。但清虚不一样,有着超越此世两千多年的见识,他知道封建帝制的王朝终究不是最佳的选择,时代会将这种制度淘汰掉。
他也在积蓄实力,想着改变这个时代,他有了自己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在他看来是更好的,所以也注定了赢政无法说服自己。
赢政按照自己的想法布局天下,而清虚也在按照自己的想法落子六国,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对局,这场棋局上,有很多人被他们两人拉到了上面。
“这位大师。”
“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知不知道我叔会不会有事啊??”
天明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仰起头问了一句。
清虚见状轻声笑了笑。
“盖聂没有事儿,有蓉姑娘在,他不会有问题的,不过相较于盖聂,你身上的问题也不小。”
天明听到这个回答,那双大眼睛陡然一亮,随后他轻声再问。
“我身上的问题?可我没感觉出来,我身上有什么问题啊?”
清虚见对方不似作伪,幽幽一叹。
“你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不该忘记的事情,不过那些事情忘记了也不是一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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