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平稳飞行了一整天,终究还是迎来了它的极限。
而罗炎那句“这艘飞艇只是个实验品”的玩笑话,也非常不幸的一语成谶。
起初只是一声来自气囊内部的呻吟,但由于无人搭理,很快那声音愈演愈烈,变成了老态龙钟的喘息。
最终,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巨响,撑起整个气囊的龙骨便在结构应力的作用下轰然断裂!
“轰——!”
整艘飞艇猛地向一侧剧烈倾斜,船舱内的桌椅、书籍、茶具瞬间滑向一侧。就在它们要撞碎成一团之前,罗炎微微抬手,从容不迫地将它们收入了空间戒指里。
狂暴的气流灌入了裂开的船舱,首当其冲地就是趴在窗边看风景的塔芙,整个龙都被卷飞了出去。
“噢噢噢齁!要掉下去了!要死了!我就知道这破‘核桃’不靠谱!”
嘴皮子被吹得上下乱甩,滚到船舱一角的塔芙发出了穿透云霄的惊恐尖叫,四肢并用地死死抱住一根看似牢固的支撑柱,身后的两只小鸡翅还有尾巴就和癫痫似的乱甩着。
这片大陆上大概没有比她更丢脸的巨龙了。
与塔芙的惊慌失措截然相反,莎拉在飞艇倾斜的瞬间,只是调整重心稳住身形,随即便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罗炎的身旁。
她没有丝毫慌乱,灵动的竖瞳一如既往地平静。
仿佛就算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只要魔王陛下还在她身旁,一切就都还有转机。
哪怕她有点儿恐高。
和莎拉一样,罗炎的表情同样可以用游刃有余来形容,丝毫没有把眼前的“空难”放在心上。
甚至于,他还有心情对阿尔贝托的设计做出点评。
“看来单纯的木质结构果然不行,强度和韧性都差太远了。飞艇毕竟不是盖伦船,下次必须换成更轻也更坚固的铝合金才行。”
如此想着,罗炎伸出握着魔杖的右手。
“安静点,塔芙,还没到写遗言的时候。”
伴随着一句轻描淡写的安抚,澎湃的魔力自他杖尖瞬间涌出,无声无息地渗透进了那摇摇欲坠的船舱。
无数道肉眼不可见的透明气流凭空汇聚,渐渐压缩成了乳白色的实体。它们就像一只只舒展开的巨人之手,精准地缠绕住了飞艇的龙骨结构中多达十六处断裂口!
“大气之握!”
嘎吱作响的崩解声骤然停息,只见那濒临解体的船身,竟被硬生生地稳固了下来!
塔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虽然她见识过魔法,但显然没有料到这家伙的魔力居然已经强大到了如此地步!
比起用魔法杀死或者摧毁一头巨兽,将一头正在解体的巨兽用魔法弥合在一起显然要更加不可思议!
罗炎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握在他手中的魔杖就像一只灵巧的指挥棒。
在他有条不紊的指挥下,狂乱的气流就像合奏的乐器,在千米高空之上交织成了一曲从激昂到舒缓的乐章。
摇摇欲坠的飞艇撕裂了破碎的云层,像一只沉入海底的鲸鱼,朝着下方一片相对平坦的雪原进行紧急迫降。
在经历了一阵剧烈的颠簸之后,这头濒临解体的巨兽终于有惊无险地降落在了学邦与罗德王国的边境线上。
巨大的船腹在厚厚的雪地上犁出了一道数十米长的深深沟壑,才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中停稳了。
与此同时,气囊下方的火炉也在同一时间熄灭,杜绝了引发火灾的可能。
“得,得救了”
惊魂未定的塔芙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接着脸色又是一变,扭头吐得稀里哗啦。
莎拉淡定地看了她一眼,见这小家伙没事儿,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魔王陛下,等待着他的命令。
“魔王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先出去瞧瞧吧。”
收回缠绕在飞艇上的魔力,罗炎望着船舱外那片广袤的无人区,心中也不由得感慨。
幸好自己南下之路没有选择走直线,否则此刻他们不是坠毁在险峻的万仞山脉,就是迫降在危机四伏的次元沙漠。
他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冷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却不似数月前的冷冽,这片广阔的雪原正在渐渐迎来属于它的春天。
看着远处那熟悉的山脉轮廓与如同雄鹰展翅般的山峰,罗炎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说来真是巧了。
半年前他正是在这里参加了赫克托教授主持的冬季招募考核,如今兜兜转转了一圈,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真是巧了。
裹着厚厚棉袄的塔芙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飞艇残骸,尾巴缩在袍子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坐这玩意儿了!”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罗炎笑着调侃了一句。
“不要总是抱怨环境,你要是早点学会飞行,至于慌成这样?”
塔芙骂骂咧咧道。
咦?
好像也是哦。
直接无视了这句吐槽,罗炎看向了紧随塔芙身后走出船舱的莎拉,开口吩咐道。
“莎拉,收拾下行李,我们准备出发了。山的那边应该是鹰岩领,我们得在那儿找辆马车。”
莎拉的表情有些微妙,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
“魔王大人,我们的行李都被吹出去了”
刚才魔王大人只忙着掌舵,倒是没顾上其他事情。
不过好在贵重的东西都在储物戒指里,丢掉的只是一些值钱或者不值钱的衣服和杂物而已。
对于魔王来说,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罗炎笑了笑,洒脱地说道。
“是吗?那就别管它们了,到了鹰岩领再买好了。”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被无视的塔芙抗议地嚷嚷了一句,迈着小碎步追上两人的脚步,结果才刚迈出一条腿就栽进了雪坑里。
刺骨的寒冷冻得她直打哆嗦,好在一股温暖的气流包裹住了她,将她从雪地里拖了起来放在了莎拉怀中。
“这不还有一个吗?别把这小东西忘了。”
塔芙骂的可难听了。
可惜是泽塔语,只有她自己能听懂了。
罗德王国与学邦的边境哨卡一如既往地冷清,尤其是“招生季”过去之后,连象征性把守的卫兵都撤掉了。
两国虽然经常吵架,但其实也就是做做样子。罗德王国的国王压根儿没把学邦当成一个国家,至于学邦的大贤者
以前罗炎觉得多硫克大概只是单纯的瞧不起世俗的王权,但现在看来那家伙只怕压根儿就没把罗德人当成人类。
傲慢对于高塔之下的蔑视是平等的,阳光和煦的笑容甚至无关于体面,仅仅只是因为虫子不值得他皱眉罢了。
罗炎一行三人没有受到任何盘查,便低调地穿过了这道名义上的国境线,再次进入了旅行者营地。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曾经那个在风雪中显得萧条破败的临时营地,如今竟是焕然一新!
街道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侧到处都是新建的店铺和帐篷,上面挂着五花八门的招牌。
冒险者、商贩和形形色色的旅人摩肩接踵,宽敞的街道上人来人往,一派异常繁荣红火的景象。
好家伙。
鹰岩领的春天也来了?
“哇哦,这里好像变热闹了好多。”塔芙好奇地四处张望,沮丧的情绪一扫而空,好奇的目光在街上寻觅。
不用问——
罗炎用脚趾都能猜到,这个炫压抑的小鬼在找什么,只不过遗憾的是,鳞片都没长齐的它还是太嫩了点。
那些披着厚厚的羊皮袄,浓妆艳抹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披着黑色长袍的修女。
她们的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双手合十,为过往的旅客低声祈祷,与周围喧嚣浮躁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偶尔会有路过的冒险者或者佣兵在她们身旁停下,或放肆或羞涩的笑着,在胸前画着十字。
“圣西斯在上我想忏悔。”
修女微笑着回应,在胸前也画了个十字,就像是对暗号一样。
“快进来吧,可怜的孩子。”
“有蜡烛吗?”
“有的,不过需要额外收费。
“钱不是问题!!!”
两人有说有笑地一同走进了帐篷里,仿佛真的是在为请求那圣主的福音而祈祷。
塔芙一脸懵逼。
“她们在干什么?”
他们说的每一个词她都听得懂,但怎么连起来就完全不懂了。
还有——
他们讨论的真的是她熟悉的那个仁慈博爱的圣西斯吗???
“小孩子少打听大人的事情。”罗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玩味的笑了笑,扔下了一句敷衍。
身为地狱的魔王,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只有塔芙这种小鬼会大惊小怪,好像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上。
唯一让他惊讶的是,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儿的人们思想滑坡的这么快。
在他的印象中,罗德人应该是很虔诚的,甚至于到了固执的程度,也因此常常被帝国人调侃成人类中的矮人。
带着大受震撼的塔芙离开了是非之地,罗炎走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旅馆。
“老板,两杯麦酒,一杯热麦茶。”
将行李交给了店里的侍女,罗炎在吧台前坐下,熟练地敲了敲桌面,将五枚银币推了过去。
“再来一份你们的招牌烤猪蹄,两份牛肉炖豆配面包。”
“好嘞!客人您稍等!”酒保麻利地收下银币,脸上的笑容热情了几分,忙去后厨招呼着了。
很快,酒水和食物便被端了上来。
当那份表皮焦黄、滋滋冒油的烤猪蹄被放在桌上时,塔芙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欢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高贵泽塔人的形象,直接用爪子抓起,埋头大快朵颐,满嘴跑油。
旁边的服务生看的目瞪口呆,显然是第一次见到“蜥蜴人幼崽”上桌吃饭的样子。
就算是哥布林都没这么野蛮吧?!
不过考虑到隔壁就是学邦,而魔法师们的使魔和宠物总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他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他甚至都没有意识到,眼前这条甩着尾巴的家伙压根儿不是什么蜥蜴人,而是高贵的巨龙。
莎拉则捧着那杯温热的麦酒,小口小口地品尝着。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为她冰凉的身体带来了一丝暖意,也让那白皙的脸颊泛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红晕。
罗炎看着两个心满意足的同伴微微一笑,这才转向酒保,状似无意地闲聊起来。
“生意不错啊,伙计。我记得上次路过这里的时候还是学邦的冬季招募,那会儿这条街都没现在这么热闹。”
虽然酒保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先生,但他却认识这位出手阔绰的先生手里的银币,于是很乐意和他闲聊。
“那是当然!现在的鹰岩领不像以前了,不只是去学邦赶考的小伙子姑娘们会路过这里,龙视城的冒险者都往这边赶,他们才是真正有钱且舍得花钱的主圣西斯在上,我们的生意从来没这么红火过!”
“看来你们的领主治理有方。”罗炎笑着说了一句,品尝了口麦酒。
“领主?哈哈,您是说里希特爵士吗?那位老爷可真是个顶级聪明的伙计。”酒保的眼神有些暧昧。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恭维,但总有些讽刺的意味儿。
罗炎不禁有些好奇,于是多问了一句。
“哦?具体体现在哪方面呢?”
看在一枚银币的份上,酒保心中的那点犹豫荡然无存,也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吐不快。
“各种方面!那位先生擅长搞砸他想搞的一切,譬如他想治理亡灵,亡灵就会泛滥成灾。他想让他的佃农们吃饱,大家都得陪着他门口的野狗一起饿肚子。当然偶尔他那颗搭错筋的脑子也会干点人事儿。譬如他嫌弃营地里的姑娘们有伤风化,担心污染了亲王殿下的眼睛,于是带着士兵把她们全都掳去地牢里教育了一番。”
“这听起来确实是好事。”
“好事儿?他要是负责到底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儿!但他显然也没想好怎么善后,最后又是不了了之。他手底下的人见老爷失去了兴趣,就把姑娘们又放出来了。”
“一直关着确实不是个办法,还得把人养着。”罗炎本想说这也是好事,但看塔芙憋笑的样子,他决定还是不让她呛着比较好。
酒保咧嘴笑了笑,倒是认同了他这个说法。
“是啊,杀了还得找地方埋,何况谁会为这点破事儿杀人?她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也许某个喝醉了的酒鬼和嗷嗷待哺小崽子还指望着她们寄钱回家里,他挥挥手把人脑袋砍了,活着的人就得去龙视城哭丧。他是个蠢材不假,但他的下人可不蠢呢,大家只是想活着而已,最多是求财,害命的事情只有他自己干的出来。”
“可是这和你们生意红火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
酒保的话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笑。
“我不是说吗?他擅长搞砸每一个他想管的事情,而好巧不巧这次他搞砸的刚刚好。”
他压低声音,脸上脸上的笑容也神秘了起来。
“经过士兵们的调教,那些姑娘们的生意不但没有萧条,反而换了个‘修女告解’的由头比以前更红火了!‘告解’只需390枚铜币,而‘讲解教义’会贵一点,但10枚银币也足够了,一般人舍不得,但对那些整天大鱼大肉的佣兵们来说也就是几顿饭钱!而他们一旦连这个钱都舍得花了,在别的事情上也不会省着了!”
这下“龙神”大人总算是听懂了,叼在嘴上的猪蹄掉进了盘子里,一副大受震撼的样子。
昔日的盟友居然堕落成了这般样子!
这是何等的亵渎!
当然,她可不是在惋惜昔日的盟友,而是惊喜于在这个比烂的世界里,原来自己不是最抽象的。
罗炎倒是不觉得有任何奇怪之处,只是淡淡的尝了一口麦酒,用闲聊的口吻替塔芙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这也太亵渎了教会不管吗?”
酒保脸上的笑容更加赤果了。
“教会?这地方?哈哈先生,您真会开玩笑,圣城的牧师什么时候来过这里?至于领主自己的牧师,收买这些钻到钱眼里的家伙不是太容易了,说不准他们自己也常来这儿祈祷呢。”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认识的几个神甫都挺不错的。”罗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由想到了他在圣城有过几面之缘的教皇。
平心而论,那老头是很高尚的,甚至于有些天真,至少他暂时没有见到他世俗的一面。
而相比之下,地狱的教宗哥力高先生就让他感到有些棘手了。
“嘿,您别不信!我偷偷告诉你哈,这买卖其实是领主麾下那位新上任的卫队长卡宾大人在撑腰。没有他点头,谁敢做这么大的买卖?”酒保的声音里充满了羡慕,却不知是在羡慕领主,还是在羡慕卡宾大人。
那对他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在这些“大人物”们的面前,他就像一只蚂蚁一样。
“所有人都在羡慕琳娜女士,说她是方圆十里最富有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但没人知道她只是卡宾大人的一只手套。没人知道卡宾大人到底有多少金币,但我估摸着他应该能在圣城买下好几栋豪宅,这就算是里希特爵士都未必办得到!”
看着对城堡里的风云轶事津津乐道的酒保,罗炎玩味地呷了一口麦酒,轻声问道。
“那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这个问题让酒保脸上那市侩的热情瞬间褪去。
他沉默了好久,满腔的热情最后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不知道。”
他拿起一只空酒杯,反复擦拭着,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却又掩饰不住那忙碌中的焦躁。
“我会在这里赚钱,也会埋在这里,但我绝不会让我的孩子留在这里。他们要是有本事就去学邦当魔法师,实在没本事去龙视城也不错,听说那儿的公爵还挺仁慈当然,新大陆也不是不行,只是我不想他们离家太远,回来一趟太难了。”
罗炎没有评价他的想法,只是用平和的口吻说道。
“被迫离开家乡的人不会幸福,我见过许多没有退路的小伙子,他们在面临选择的时候就像被逼到墙角的老鼠,后退一步是地狱,往前一步是深渊,最后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甚至误入歧途。
“或许吧。”
酒保的表情有些没落,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看着杯中倒映出的那张疲惫的脸,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说真的,先生,我很喜欢我的家乡,我想让我的孩子们世世代代在这生活下去,但我又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虽然清楚面前这位旅客不是神甫,也不是修女,但他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苦闷倾诉给了他。
就像告解一样。
“偶尔我会怀念从前虽然那时候一年四季只有冬天有生意,大多数时候都很闲,但至少我们的生活没有被弄得一团糟。”
酒保不自觉地说了许多,话音落下才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位客人的谈吐与气度绝非常人。
联想到那身虽然朴素却一尘不染的衣物,以及旁边那位气质不凡的随从,他心中顿时警觉起来。
“先生,”他试探性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看您谈吐得体您该不会是领主大人派来的人吧?”
罗炎闻言笑了笑,那笑容温和而无害:“怎么会?我只是一介普通的旅人罢了。”
他顿了顿,将杯中最后一口麦酒饮尽,看着忐忑不安的酒保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领主的客人会屈尊住在这种旅馆吗?给我开一间双人房,两张床的那种。”
酒保松了口气,这次似乎是真信了。
然而坐在一旁看热闹的塔芙却不乐意了,她扔下叼在嘴里的猪蹄抬起头,指了指自己,用眼神无声地询问。
‘我呢?’
罗炎微笑着用眼神回答。
‘猪睡地上。’
无视了用龙语骂骂咧咧的塔芙,罗炎在吧台上又留下一枚银币作为小费,带着吃饱喝足的一龙一猫,悠然地上楼休息去了。
拌嘴归拌嘴,他倒不会真让塔芙睡地上,一般要么是莎拉抱着她,要么是这家伙当自己的靠枕。
肉用蜥蜴是冷血动物,喜欢温暖的地方,而这也是她喜欢“无毛猴子”们的原因之一。
这种喜爱有点类似于人对猫猫狗狗的喜好,只不过由于她实在太小,属于是被rua肚皮的立场。
夜幕很快降临。
而夜晚的旅馆,并不像它白日里那般“淳朴”。
隔壁和楼上时不时传来床铺“吱吱呀呀”的剧烈摇晃声,以及男女之间压抑着的喘息,让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罗炎当然是秒懂。
难怪那个兼职当酒保的老板不想让孩子留在这儿,他可以想象到那些小鬼在耳濡目染之下会发展成什么样。
能成为魔法师那得是万里挑一的天才了。
恐怕大部分小鬼都会一边嫌弃自己家里穷酸本分的老登,然后将佣兵和修女们当成人生的偶像。
莎拉那张总是如冰雪般冷峻的脸上,罕见地泛起了一抹绯红。
她似乎不知道该待在哪里才好,一会儿走到窗边,像一位忠诚的哨兵,一丝不苟地检查着窗外的街道。一会儿又走到自己的单人床边,反复整理着那本就无比平整的被褥。
塔芙则显得异常兴奋,她贼兮兮地凑到罗炎身边,用自己尾巴的末端,轻轻戳了戳正倚在床头安静看书的罗炎的胳膊。
“喂”
她压低声音,那双金色的竖瞳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我只是一头单纯又无害的小蜥蜴,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哦。”
哟?
这会儿承认自己是蜥蜴了?
正在安静看书的罗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莎拉,帮我煮个宵夜。”
“好的大人!”
正愁无事可做的莎拉忽然像是领悟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一样,目光炯炯地望向了塔芙。
被那臭猫的眼睛盯着,塔芙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慌忙捂住了自己的尾巴,惊恐地向后缩去。
“等,等一下——!”
还没等她说完,莎拉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后,一把抓住了那条嫩滑的小尾巴。
旅馆的房间里传来了小母龙的“狼哭鬼嚎”。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叫声,就连隔壁正在办事儿的修女和佣兵都愣了一下,床板停止了摇晃。
“隔壁的兄弟挺能耐啊”
“那你还不支棱起来?”
感受着环住自己肩膀的温柔与呢喃,坐在床边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讪讪笑了笑。
“嘿嘿,等等,咱们再聊会儿天,药效还没上来”
“”
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然而北境荒原的夜晚却仍旧如冬日般恒久,不知等到何时才会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