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易兴尧求过父亲,将水仙指给他做暖床丫头。
易夫人苦口婆心地劝说也没办法阻拦,水仙都被抬进了易兴尧的院子,就在差点礼成的那天,西北战事告急,易兴尧临时出征,水仙才没与他成事。
大约一年后,易贵春入宫,易夫人直接没提水仙被指给易兴尧的往事,直接让水仙作为陪嫁侍女伴随易贵春入宫。
上一世,水仙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易兴尧虽然俊美,但眸中的偏执掠夺总让她心惊,甚至对易夫人还心存感激,觉得易夫人隐约护她,助她逃脱了易兴尧的魔掌。
殊不知,原来易夫人的打算更为长远、更为隐蔽。
水仙轻抚着日渐隆起的腹部,思绪回笼,看着面前低声威胁的易贵春。
“我兄就要凯旋,到时候,若是让皇上知道了你们两个的事情”
“皇上怎么可能还会要你!”
水仙的脸上浮起了抹冰冷的笑意,“当年之事,若是你敢提,我有什么不敢应?”
“易将军刚凯旋,正是扬名立万之时,真要干涉宫闱吗?”
易贵春但凡敢往她的身上泼脏水,易兴尧又如何能干净?
果然,此话一出,易贵春忍不住一怔,她刚才气急放话,并没想到这一层。
然而在这种事上被水仙教训,便显得她思虑没有水仙深刻全面。
易贵春正要生气,可水仙已经带着听露越过她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易贵春在原地越想越气,可她已经毫无办法,只能带着满腔的愤恨快步离开。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看似平淡中度过。
起驾回宫的时候,皇后强撑病体,身着吉服迎接归来的皇上与后妃。
皇后在金銮殿前盈盈拜下,声音虽带着病中的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国母的端庄:“臣妾病体未愈,未能随驾同行,实感惭愧。”
“但近日宫中宫外皆在传颂皇上与瑾贵妃此行花神祭祀,体恤民情,恩泽百姓,万民称颂皇家恩德,臣妾听闻,心下甚是欣慰欢喜。”
光影落在她摇晃的凤钗上,反射着明亮的金光,这是中宫的代表,更是尊贵的身份象征。
皇上上前一步,虚扶起皇后。
他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语气显得十分平和:
“皇后留守宫中,维持后宫诸事,亦是辛苦。”
这时,水仙缓步自皇上身侧上前。
她今日妆容清丽,虽珠翠环绕,却偏选了一套色泽温润的玉饰,与皇后周身彰显威仪的明黄吉服相比,更显内敛。
她微微屈膝,声音清越。
“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仍心系皇家声誉,实乃六宫表率。”
“臣妾等人在花神祭祀时,亦不敢忘记娘娘,特于神前虔诚祈福,惟愿娘娘凤体早日安康。”
这话,说的是一个礼仪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
皇后抬眸,目光与水仙相接,面上浮现起淡淡笑意,好似极为亲近水仙似的。
她缓缓道:“瑾贵妃素来体贴周全,本宫是知道的。”
水仙眉眼微弯,笑意却未深入眼底。
她的语气愈发谦恭,说出的话却带着暗刺:“臣妾岂敢与皇后娘娘相比若论体贴,娘娘才真是无微不至。”
“即便娘娘凤体违和,仍不忘体恤易妃思慕圣颜之心,特意指派了得力的金桂,送易妃妹妹至万芳苑,以期妹妹能得沐天恩。这般胸怀,臣妾望尘莫及。”
此言一出,站在后方嫔妃队列中的易贵春,面色骤然一僵,在午后的光线里显得有些失态。
水仙这话,轻巧地将她奔赴行宫之事,归结于她“思慕圣颜”,生生将她如今苦心经营的淡泊避世、吃斋礼佛的形象撕开了一道口子。
仿佛她仍是那个不甘寂寞的争宠妃嫔。
易贵春忍不住胸口起伏,唇瓣微动便要开口辩白。
站在她身旁的婉妃,却极轻地拽了一下她的衣袖。
易贵春倏然回神,按着婉妃的提示抬眼望去,只见水仙身为贵妃立在帝后近前,早已不是那个她能随意呵斥的贱婢!
如今的她,只得死死低下头,将满腔的不甘硬生生咽下。
前方,皇后仿佛全然未觉身后的暗潮,她并未接水仙关于易妃的话茬,反倒是脸上浮起一层哀戚之色,轻声叹息,将话题引向别处。
“说起金桂……那孩子真是可怜,竟遭此横祸,香消玉殒。”
她语带惋惜,随即又状似无意地抬眼,若有若无地掠过水仙,语带暗示道:
“只是……京城近郊,天子脚下,怎会突然出现如此猖獗的匪类?”
“不知那杀害金桂的贼人,可曾擒获?真凶……可否查明?”
听到皇后提起“贼人”,站在后排的众妃们不由得交换了眼色,许多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前方的瑾贵妃。
易妃当日手持东珠奔入行宫的情景犹在眼前。
那珍贵东珠,岂是寻常匪类所能拥有?
若真是买凶杀人,能有如此手笔,且与易贵春易妃有着利害冲突的,放眼后宫,除了这位圣眷正浓的瑾贵妃,还能有谁?
面对皇后隐含机锋的询问,昭衡帝面色不变,语气是与之前告知其他妃嫔时并无二致的说辞。
“经查,乃是流窜至京郊的一伙悍匪所为,惊扰圣驾,罪无可赦。”
“朕已派兵将其巢穴剿灭,一干匪首尽数伏诛。皇后亦可宽心,金桂家人那边,朕自会给予抚恤。”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释然的神情。
她神色温婉,缓缓颔首,“原来如此……”
“皇上英明,为金桂讨回公道,臣妾代她谢过皇上恩典。”
她顿了顿,眉宇间的忧虑仍未散,趁着苍白的脸色,愈发显得她悲伤过度。
“只是,臣妾仍有些许后怕,京畿重地,防卫森严,竟能让匪类流窜至此……”
昭衡帝未容她再深言下去,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抬手轻握皇后的肩膀,声线沉沉道:
“皇后,此处风大,你病体未愈,不宜久站。”
“有什么话,回宫再细说不迟。”
皇后适时地止住了话语,她顺从地微微点头,抬起一只手轻轻叠放在皇帝的手背上,温婉一笑。
“是臣妾疏忽了,谢皇上体恤。”
水仙能察觉到四周传来的后妃们的猜测目光。
她没做过的事情,自然不会自辩。
且最重要的是,与那些后妃多费口舌,她们该不信还是不信。
如今,昭衡帝信她就足够了。
水仙深知,她如今身怀双胎,且与昭衡帝经历种种,昭衡帝这次先选择相信她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不过,她也知道。
一旦之后她拿不出能说服人的证据,帝王的怀疑也许会接踵而来。
恩宠如风,极难留住。
特别是,还有未归的易兴尧
水仙在听露的搀扶下,缓步跟上了帝后的脚步。
她的眸中深处,却隐隐藏着一抹对易兴尧归来的忌惮。
怎会。
这一次,易兴尧怎会回来得如此早?
究竟发生了什么?!
——
“你个贱人,勾引了我还不够,还进宫勾引皇上该罚!”
“你怎么这么贱!非要用这身软肉去勾男人”
“可我离不开你,我离不开你,水仙,你就算死也必须要死在我这里!”
红宵馆里。
赤色的床帐、男人的低语似是魔咒将她环绕。
她好似陷进了一个无法逃离的梦魇,水仙是第一次知道,细细的皮鞭子沾了水,抽起人来是这么的疼。
易兴尧,在她被丢进红宵馆里数月,便从西北凯旋。
他找上她的那晚,水仙差点丢了半条命。
后来,他包了她整整半年。
有时他喝多了会折磨她,有时他又会抱着她诉说自己的爱意。
他说,他爱极了她,所以他在西北那里收集了数个与她相似的暖床女人。
他说,他爱惨了她,她已经是如此下贱,他竟然还来光顾如此肮脏的她。
他说
水仙根本不想听他的话,她只想活下去。
然而,有时他会让她濒临死亡,水仙渐渐变得麻木起来。
“水仙,如果有一天,你敢离开我”
“我会亲手将你的皮剥下来,做成衣服压在箱底,到时候等我死了,便将你缝在我身上,与你永世共眠。”
他低哑的声音响彻在她的耳边,却如毒蛇吐信,令她无法呼吸。
“呼。”
水仙捂着脖子,突然坐起,大口地呼吸起来。
眼前一片黑,她的心底忽然生出无限的恐惧。
突然从梦中醒来,水仙甚至有些分不清如今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几乎仓促的,就要赤脚下地,去寻找灯烛。
下一刻,她摸索的手腕被男人的大掌握住。
感受到男人炽热的掌心,水仙似是被烫到,下意识就要抽回手。
昭衡帝感受到她的惊慌,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脊背。
“别怕,朕在这里。”
听到昭衡帝的声音,水仙的身子才彻底放松了下来。
是了。
她想起来了。
自己如今已经不是红宵馆里那个低贱的妓子,而是瑾贵妃水仙。
还好,她还活着。
还好,她还能让易兴尧去死!
水仙回抱着昭衡帝,热烫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