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战乱,我一路南下,除了避难外,更是为了查找爹娘的去向。”
黄采芍语气有些低沉:
“修水城的张刺史,过去曾受过我爹娘的恩惠,可在我抵达修水城后,却恩将仇报,派人伏杀。”
“这很不正常,爹娘远行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莫文想了想,接过话来:“花神戒是张刺史借给不良人的,此物如此重要,却在他手上,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你爹娘遭遇了什么十分紧急的情况,无法脱身,便将此物托付给了张刺史,想让他后续转交给你。”
“要么……”
第二种可能,莫文没说,但黄采芍也清楚。
要么,她爹娘的失踪,就与张刺史有关!
沉默,再一次,在篝火间弥漫。
一旁的小穗悄悄的看了看女方士,又看了看莫文。
“……花神戒上,有一奇特的禁制,与小须弥咒有些相似,涉及空间。”片刻后,黄采芍开口道:“我想解开它,看看爹娘是否在其中,给我留了什么。”
“或许要一两天,这段时间,需劳烦莫先生久等了。”
莫文摇头:“谈不上久等,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到你。”
“只是,这禁制会不会有问题?”
黄采芍没有抬头,低声道:“或许,但我必须解开它。”
莫文看着盯着篝火的女方士,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性格坚韧的她,此刻给人的感觉,意外的柔弱。
换位相处,若自己的父母失踪,知情人就在附近,他忍得住不去询问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人心相通,黄采芍会不想质问张刺史吗?
当然不是不想,只是,她不想再给莫文带来麻烦。
修水城内,城卫兵众多,其中的武官,甚至不乏串行行者。
强闯刺史府?
就算是先天高手,也是凶多吉少。
毕竟先天虽强,但仍是肉体凡胎,根本之力有限,身陷重围,根本之力终会耗光,会被军弩射伤,会被毒药毒死。
无法质问张刺史,若是连眼前的禁制都不敢破解,那份心中的愧疚,恐怕会彻底压垮她。
“如此,就劳烦莫先生了。”黄采芍微微低着头:“我在破解禁制期间,无法分神,难以警剔四周。”
说完这句话,女方士就起身走向树洞,第一时间,开始了禁制的破解工作。
“呼……”
夜色中,莫文抬起手,看着穿过指缝的微末火星,轻轻一叹。
一旁的小穗环抱膝盖,眨了眨眼。
……
晨光微熹。
修水城,刺史府,待客大厅。
一名魁悟雄壮、身披鳞甲的壮汉,在管家躬敬的引路下,步入大厅。
“宋节度使,您请坐,老爷马上就来。”
宋节度使在客座上大马金刀的坐下,摆了摆手,声音粗犷的笑道:“无妨,张刺史是大忙人,不象我这败军之将,狼狈啊……”
“将军说笑了。”管家讪笑一声,不敢接话。
战败之事,对方自嘲可以,自己评说,就是僭越了,只会引人不快。
身为一名老管家,他深谙其中门道。
见管家不搭话,宋节度使也不在意,目光扫过大厅四周,啧啧道:“张刺史还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啊,就是不知私下……”
“你这厮,休要在此胡说八道。”一道声音从大门处传来。
张刺史迈步而入,面上带笑。
他在主位上坐下,挥了挥手,管家识趣退出大厅。
“宋节度使,本官运送大批钱粮支持你们,今日还好意请你进城招待,你就是这么编排本官的?”
听到这话,宋节度使嘿嘿一笑,汗毛粗重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颔:“在下就一粗人,随口说说,张刺史想必不会见怪吧?”
“你啊你……”张刺史笑着摇头,起身领着宋节度使,去到宴厅。
酒足饭饱,两人一边欣赏着少女艺伎的歌舞,一边交谈着。
“说来,还要多谢张刺史。”宋节度使笑道:“有了你的这批援助,我等便有了再度北伐的底气。”
闻言,张刺史呵呵一笑。
再度北伐?
这些家伙若有勇气再次北上,就不会这么久了,还在附近徘徊。
当然,这与他无关,他也不在意,只是取出一物,递给宋节度使:“有一事,想请宋节度使帮忙。”
“哦?”宋节度使眯了眯眼。
请客吃饭一条龙,这下,终于要暴露真正的目的了吗?
对此,宋节度使反而松了口气。
若是张刺史真的无欲无求,东西他反倒不敢收:“你先说说看,若是力所能及,在下定不推辞。”
“一件小事,说起来,也与宋节度使你有些关系。”
听到这话,宋节度使坐直了身体:“详细说说。”
张刺史语气微微压低:“听说,你有一表妻弟,名为宋云,前段时间在执行任务时,意外身亡。”
宋节度使眉头微皱:“张刺史倒是消息灵通。”
张刺史似是没听出对方带刺的话语,继续说着:“我已调查清楚,杀害你表妻弟宋云之人,名为莫文,是黄家的护卫。”
“我欲抓捕黄家的现家主,只是这个莫文武力超群,数次皆以失败告终。”
“希望将军出手,手刃此獠,此事于你于我,皆是大益。”
说话间,他拍了拍手,有仆人上前,送来几个木盒,打开一看,内里全是黄橙橙的金条。
宋指挥使笑了:“此事,我应下了,此人现在何处?”
张刺史也笑了:“不着急,宋兄,此物你拿着,回去后,祭于军中大旗下,吸收三日军旅之气,便可锁定那莫贼的行踪。”
宋指挥使低头看去。
只见对方递过来的,赫然是一枚模样古朴的戒指。
虽然有些奇怪,这玩意儿该如何锁定莫文的行踪,但看在金条的份上……哦,不,是看在自己那可怜的表妻弟宋云的份上,这个莫文,他杀定了!
……
落日黄昏,残红闯进了狭窄的树洞内。
面色发白的黄采芍,小心翼翼的控制着手上一缕发丝粗细的术力,刺入花神戒表面的某处。
空气中,似有淡淡的波纹扩散,见此,黄采芍顿时松了口气,眉眼间也浮现出喜意:“禁制,破除成功了!”
与此同时,树洞外附近、休息了接近一天的莫文,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奇异波动。
可他并未起身靠近。
毕竟,花神戒内,或许有女方士的爹娘留给她的家书或者私密物件,自己这时靠近,终归不太合适。
但让莫文惊诧的是,这股扩散开来的奇异波纹,不仅没有随时间淡去,反而变得越来越汹涌,裹挟着空气中某种未知的力量,向着中心处的树洞位置逆卷而去。
“不对!”
莫文壑然起身,冲向树洞。
与此同时,树洞内的黄采芍也察觉到了异常,毫不尤豫的向外冲出。
然而,越发强烈的吸扯力,牵引着她的全身,令其不仅冲不出树洞,反而向着中心处形成的旋涡拉近。
当莫文临近之时,女方士的大半个身体,已被旋涡吞没。
隔着数丈距离,黄采芍眼中浮现苦涩,随后,语气坚定的朝莫文喊道:“走!别过来——”
下一刻,她的身体就被旋涡完全吞没。
随着她的消失,周围的吸力大减,旋涡逐渐缩小。
莫文站在树洞口,从牙缝间挤出字来:“张刺史——!”
毫无疑问,这枚被张刺史借给不良人的花神戒,被做了手脚。
若是不良人能拿下女方士,自然最好。
若是不能,他留在花神戒上的备用手段,也会吸引着女方士去破解,致其身中陷阱。
这是阳谋。
事关爹娘,哪怕知道花神戒可能有问题,但黄采芍依旧会尝试去破解禁制。
是的,花神戒上,有类似小须弥咒的痕迹,但那不是空间存放,而是,空间传送。
想清楚这一点,莫文当即打开迷你地图。
寻常串行行者,面对传送这等来无影去无踪的行动方式,想找人也找不到。
但莫文有地图!
作为“队友”的女方士,标记早就从中立的黄色,变成了蓝色。
而地图上,清淅显示了女方士如今所处的方位。
那是,修水城北方,一片他未曾探索过、被灰雾笼罩的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