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医院的走廊里寂静无声。
只有值班的小护士偶尔探进头来,看看病房里的情况。
时间来到后半夜以后,凌邵文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因为术后需要6小时的禁食禁水,林以棠也只能给他掖了掖被角。
好在他情况稳定,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期间林以棠又试探了两次他的体温,发现并没有问题,这才倚靠在旁边的椅子上,眯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病房的走廊里,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有些沉重,还带着一丝惊慌。
林以棠立刻睁开了眼睛往门口看去,随后就看到凌老爷子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打开了房门。
“爷爷,您怎么……
话还没说完,凌老爷子的眼神已经看向了床上的人。
开口第一句便是:“邵文如何了?”
“已经做过清创手术,医生说熬过后半夜,就没问题了。”
听到林以棠这话,老爷子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闪身从门外进来了。
这时候林以棠才发现老爷子身上穿着一身怪异的服装,平时像征身份的中山装一概没穿。而是套着一件半旧的深灰色棉布外套,头顶上还戴了一顶普通的工人帽,帽檐压得很低,乍一看根本就认不出来那是凌老爷子。
“爷爷您这一身……”
她有些惊诧,赶紧侧身,让老爷子进来,迅速关好了门,脸上却难掩惊讶。
老爷子为什么要深夜乔装前来?
凌老爷子没有回话,只是脚步沉重的抽到了凌邵文的病床边。
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凌邵文那双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双腿上。
他脚步顿住,昏黄的灯光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明显哆嗦了一下,眼框肉眼可见的迅速泛红。
他极其缓慢的朝着凌邵文的伤处伸出了手,似乎颤斗着想要去触碰那纱布,但却僵在了半空。
“邵文……爷爷对不住你!都是爷爷的错!”
停顿了半天,一声压抑的哽咽,才从老爷子的喉头冒了出来。
凌老爷子的身形迅速晃了晃,林以棠赶紧冲上去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老爷子的身体。
侧脸一看,这才发现两行浑浊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从老爷子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这位一向极背挺直的老人家此刻却脆弱得如同一个普通的心痛难当的祖父。
“爷爷……这不怪您!”
林以棠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默默的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
接过了手帕,凌老爷子却并没有擦拭。
只是紧紧的攥在手中,一脸颓然的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凌邵文的脸。
“以棠……”
良久,老爷子才缓缓的开口。
沙哑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
他忍不住别过脸去,似乎有些不敢去面对林以棠那双探究的眼神。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个家很可笑?一共两个巴掌数得过来的这么几个人,却根本就不是一条心。”
林以棠惊讶了一瞬,原来老爷子早就知道自己儿孙辈们的明争暗斗。
可他为什么没有出手呢?刚刚看老爷子的样子,他明明那么在乎凌邵文。
随后就听到老爷子压低的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无奈和无力之感苦笑道。
“我凌飞翮一辈子枪林弹雨里闯过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自问对得起国家,对得起组织。可唯独……可唯独我管不好这个家……”
“邵文的爸妈走的早,就给我留下这么一根独苗苗。他爸是最象我的儿子,可他却年纪轻轻的就……”
说到这里,老爷子似乎是说不下去了,停顿了好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邵文才那么大一点,我能怎么办?我把他接到身边悉心照顾,给他找奶妈教他识字,我心疼他没了爹娘,难免就多疼他一些。可我忘了,忘了底下还有两个儿子!”
凌老爷子的目光瞬间变得悠远而痛苦,好象陷入了什么不堪的回忆。
“他们在底下搞那些小动作,满心以为能够瞒得过我。可我只是老了,还没瞎!我怎么可能看不见!那两个臭小子以为我偏心邵文,就是要把所有的家产人脉所有的好处都留给这个孙子!他们这就忍不住了!觉得我这个当爹的偏心,觉得邵文这孩子挡了他们的路!两个白眼狼!我算是白养他们一回了!”
“所以……您在家里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就直接护住邵文?”
林以棠的双眼闪铄了一下,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
家大业大,孩子又多,自然而然就容易出现像凌家这种问题。
可是如果凌老爷子有心插手的话,那两位叔叔似乎也拿老爷子没办法。
她早就猜测凌邵文有了现在的处境,几乎是与老爷子的放纵脱不了干系。
可老爷子为什么会放任两个儿子暗害自己的孙子,她就有点想不通了。
听到了这话,凌老爷子猛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丫头,怪我!怪我贪心不足蛇吞象!我怎么这么蠢,我以为给那两个白眼狼多一些,他们自然就会觉得我心里不只有邵文,还是装着他们的。可我却忘了,忘了他们俩如果有一点良心,就绝对不会看着自己大哥的遗孤被人算计!我糊涂啊!我既要又要,我老糊涂了才这么干,没想到却把邵文害成这样!我怎么对得起他去世的父母!”
说着这话,凌老爷子好象忍受了无尽的痛苦,狠狠地捶向自己的腿。
林以棠赶紧压下心中的震惊,冲上去,拦住了老爷子。
“爷爷,您别这样!这些年您对邵雯的关爱已经够多了,您看他现在,长得谦谦君子一般,这都是托您的福!您将少文教育的非常好……至于二叔、三叔……我想以后会有机会,大家说清楚的!”
虽然嘴上话这么说着,但林以棠的眼底却闪过了一道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