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朱漆大门比普通院落高出半尺,门楣上虽然没有雕花,却擦的锃亮。
镶崁着黄铜门环的大门被推开,发出厚重的吱呀声。
两个下人搬着一台北京台黑白电视机跑了进来,外面还照着深红色的丝绒防尘罩。
林以棠倒是第1次见这东西,看了个新鲜。
龚立民站在她的身边,低声说道:“这是老爷子的一个战友弄来的家电票,这东西不好找。但是老爷子说少夫人年轻,在这宅子里住着怕是要闷的,所以就托人买了这东西来。”
林以棠好奇的撩了那红丝绒的外罩看了一眼,里面大约是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
深木色的机身,旋钮上包着铜边,上头还有进口音乐磁带的插口。
这东西倒是确实不常见,在这个年代属于先进货色了。
“那就替我谢谢爷爷!”好声好气的将这件事情打发完了。
林以棠才回了屋子。
那边往家里头搬东西的动静还没有结束,她探头看了看,后头似乎还有一些青釉瓷缸,大概是用来养金鱼的。
床上铺着的真丝被套和鸭绒被也有几条,最后头甚至还抬进来一个半导体收音机。
这个年代的收音机还是大件货,一个人搬不动,两个女孩子一起抬着。
“看来爷爷挺喜欢你的,这些东西要不是因为你来了,爷爷都不会添置。”凌邵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随口笑了笑说道。
“爷爷这个人平时还是挺节俭的,家里的东西多半是二叔三叔结婚的时候才添置的。我小的时候弄坏了不少家具,也换了一批。但这时髦的东西,爷爷倒是很少弄来。”
听完他这解释,林以棠倒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确实如此,她自从住进这宅子里来,也能感觉到这宅子里里外外的装修虽然看起来不简单,却也有些年头了。
甚至宅子的外立面应该还是当初得到这宅子的时候,最开始的装璜。
青砖的瓦片更换过一批,房顶上两边的瓦片颜色有些不一致。
院中的青石板路以及影壁墙应该都是最开始的东西。
就连院子里种着的树都不是什么名贵品种。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亲自谢谢爷爷?”林以棠小心的问道。
凌邵文却神秘的朝着她笑了笑:“爷爷你应该已经见过了,不然他不会平白无故的给你弄这么多东西来的。”
二人的眼神相视一笑,林以棠也没有刻意瞒着自己已经猜到昨天见到的老爷子身份的事情。
反正都在一个宅子里住着,早晚是要见面的。
这两天凌邵文的二叔三叔没有来打搅,林以棠和凌邵文虽然还是小心翼翼的,可这药浴却一直在按时按点的做着。
两人的房间很大,卫生间和浴室一应俱全。
又带了江彤过来,专门熬药。
所以感觉比哈城别墅那会还要方便一些。
经过几天的药浴之后,凌邵文的双腿明显好一些了。林以棠就打算从今天开始让他慢慢开始复健。
这件事情不好,在外头进行。
一个是因为外头的院子里没有适应的保护措施,二一个也是怕人多眼杂,传出点什么风声去,怕是对现在的凌邵文不好。
林以棠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了起来,窗帘也拉上了。
这才朝着轮椅上的凌邵文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昨天我跟你说,今天咱们开始尝试第1次复健,就从现在开始吧!”
凌邵文看着那双伸到自己面前的白嫩小手,咬了咬牙。
那双手干净修长,白嫩的肌肤显示着他的柔软。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阳光泛着莹润的光泽照在了那双手上,衬得的那双手好象上等的玉石一般。
凌邵文不由得攥紧了自己轮椅的扶手。想到待会儿,自己那双腿残废的笨拙样子会被这双手一一接纳,他的心就好象被揪起来一样疼。
“我叫龚叔进来扶我就好……”他偏过了头,声音干涩,刻意地避开了林以棠的目光。
若是龚叔在的话,他还能自在一些。
从意气风发,到跌落尘埃,虽然他平时并没有表现出来,可他的心理却一直没有接受自己残废的一面。
“这点小事就不要麻烦龚叔了,你的腿逐渐好转,这件事情我可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来吧,你就别害羞了!”
林以棠没有动,她的手依旧固执地伸在那里,轻柔的语气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凌邵文,这可是我们以前说好的。”
“……”
凌邵文似乎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他的眼神尤豫了一下,喉结滚动,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难不成今天他真的要让林以棠看见自己象一滩烂泥一样从轮椅上滑落?
“你扶不动我的,至少叫龚叔记来帮忙吧!”
他试图让语气强硬起来,心底却是畏缩之意。
林以棠却在这个时候蹲下身来,直直的扬起了自己的脸。那张脸带着温柔和沉静撞进了他的眼底。
“凌邵文!”她伸手抓住了凌邵文一直紧紧地攥在轮椅扶手上的那双手,声音很轻,“龚叔现在指挥着外面的人搬东西呢,我现在过去叫人,肯定要惊动不少人。咱们都说好了,这件事情最好暂时谁都不要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你知我知……
这4个字象一根细针,戳破了凌邵文名为“自尊”的气球。是啊!
之前在哈城别墅的时候,他不是已经向她坦诚相待了吗。
包括他身上那脆弱和不堪的一面,她都已经见过了。他的所有,对方都已经知道。
现在他的怯懦,也这么无力地展现在了她的眼中。
房间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凌邵文微微攥起自己的手,那双眼睛忍不住看向眼前那张小兔子一样的脸。
二人出众不一的呼吸声交错。
在长久的沉默以后,凌邵文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林以棠唇角这才浮现出一丝笑意。
她早就知道,凌邵文早晚得过心理这一关。
其实重新站起来不难,重新拾起自信压下自卑的情绪那才是最难的。
她不是来磨灭他残存的骄傲的,而是来帮助他重新触碰希望。